这位少爷暑假期间的安危归另一批人管,也难怪在他不带司机、保镳跑出门,又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会吓得那位管家打电话找他求助,就怕他家少爷有个什麽意外。
“说我回来拿东西。”对於那宅子里老爱大惊小怪,成天像跟屁虫般跟在他身後的一群人,尉迟靖感到心烦,却也没办法完全无视。“而且我身边有人。”
“了解。”的确,老大身边那一个可以抵好几个人用。“我还以为你受不了,打算离家出走了。”正事确认完毕,他戏谵。
他在学校跟得那麽松,老大偶尔都会觉得烦了,可想而知整个暑假身旁不断有人跟进跟出,还得处理一堆讨人厌的公事会有多让人抓狂。
“放心,有那一天我一定不忘带你一起。”尉迟靖冷冷道。
“哈哈……”司秉安大笑。“这样也好。”否则老大不见了,到时一群人都找他要交代,他可应付不来。
尉迟靖叹息,结束了通话。
回到客厅,那小家伙模样十分委屈地缩在沙发角落,身上是一套洗到褪色的运动短衫,看起来简直像个流浪汉。
“说吧。”他坐到她身边,等着听她解释。
“不要。”
“嗯?”他扬眉,难得见她反抗。“为什麽和你三哥吵架?”她不说,那他只好用问的了。
小流浪汉透过披散在脸旁的长发,睇了他一眼後别开。
他伸手替她将落发塞到耳後。
她又抬眼看他。
气氛突然转换似的,两人间的亲昵已在假扮情侣的过程中越发平常,彼此间的肢体触碰驾轻就熟,也习惯了对方。
自然而然的,溜出家门後,她第一个想到要联络的人,就是他。
邢贝贝抿唇,有点搞不懂自己现在在这做什麽,却又觉得没什麽不对。感觉有什麽事,就应该先找老板商量,就像他有什麽事,她一定会第一个跳出去替他解决一样。
“没为什麽。”她又垂下视线。
尉迟靖朝她伸出手臂,碰触了她一下,邢贝贝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手势,朝他靠过去,接着被他拉进怀里。
他温柔地轻揉她的长发,她乖顺地像只小猫,缩在他怀中,头枕上他的腿。
“真的不讲?”
她摇头。
不再强迫她,他沉默下来,脑中寻找起这小家伙三哥的资料。他记得她三哥邢义是律师,专打刑事诉讼……
眉心几不可察地收拢几分。
他看过资料,确认过“那边”的官司从没和邢义遇上,但不代表他不能利用资源去挖资料……
从一开始,贝贝的家人里,他担心过的就只有她二哥和三哥,这两个人因工作领域,神经肯定较敏锐,尤其是她三哥,他的管道更多,就算是看来不相关的资料拼拼凑凑,只怕会被他拼出什麽来。
他摸着她的长发,突然开口道:“贝贝,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双亲都在国外工作的这件事?”
“嗯。”她应。
“那是假的。”
邢贝贝枕在他腿上,第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直到半晌,脑中消化了这句话後,才蓦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浅浅一笑,态度坦荡。
“你那时没头没尾,突然从路边跳出来说要当我的保镳,我怎麽可能把家里情况老实告诉你。”他摸摸她的头。“其实我是单亲。我妈在我国小时就过世了,我爸因某种原因没和我住在一起,加上我又是独子,家里大多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觉得有个哥哥可以吵架,不算坏事?”
他似乎想藉此安抚她的情绪,语气却又不甚确定。
听完他的话,怀中的小家伙大眼眨呀眨,小嘴张了张,半晌这吐不出话。
“我……”唇张了老半天,她情绪似乎尚处讶异,还没整理出思绪。终於,她发出声音,“我妈妈也是……在我幼稚图时过世了。”
他知道。
所以这小妞从小到大,就是在男人堆里长大。所以她只知道怎麽使用拳头,却不知道怎麽化妆。所以当同学带她去买衣服、教她打扮时,这小家伙才会兴奋成那样。
这些他都知道。
“哦?介意告诉我原因吗?”他眉微扬,态度平静自然地问。
“车祸。”她抓住他抚摸她头发的手,捏揉把玩。“对方酒驾,那时才中午,我妈骑车出门去买东西,结果就这样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抓着他手掌的力道却有些失控。尉迟靖的手被她捏得发疼,却没打算阻止她。
他在等她还没说完的部分。
第7章(2)
她像个孩童般拉扯他的手指,乱捏乱按一番,视线有些失焦,唇抿得死紧。
“大哥他们都说妈那时是骑车出门去买东西……”她声音仿佛困在喉咙里,瘩瘂含糊。“可是我记得,有一天我在幼稚园等妈咪来载我……等了很久,最後是大伯母来接我。”接着不知道哪日起才开始察觉,妈妈可能不会再接送她上下学,也不会回家了。
久远的模糊记忆,无法组合这些片段的先後顺序,长大後自己有了解读,却又无法确认,只能将它埋在心里。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头。她唇扁扁地,看似几分委屈,突然泄忿似的,张口咬住手上的那只手。眼前的手,在她眼中变得有些模糊。
尉迟靖任她咬,另一只自由的手依然安抚地抚摸、轻拍。
原本她只是轻轻咬着,但在他的包容与安抚下,不住失控,放任自己的牙陷入他的肉里,发泄、用力地紧咬不放。
他任她拿自己的手宣泄情绪,静静等待,直到她松口,像只小野兽般舔舔凹陷的齿痕,看来心情平复许多後,他才缓缓开口。
“嗯……我妈过世时我就在她身边。”见她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他浅浅一笑。
“正确来说,她死掉时,还抱着我。”
怀中的人儿因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蓦地瞪大了眼。
“枪击,子弹从她肚子穿过。”
“我记得那天假日,我妈要带我去找我爸一起吃饭,半路遇上我爸的仇家,对方朝我们的车开枪……玻璃全碎了,车子撞上一旁建筑物,司机死了,我妈抱着我从车子爬出来,结果子弹从她背後打过来……
“穿过她的肚子,卡在我的胸口。”他手放上胸腔下某个地方。
发生事情的当时,他已经够大了,够将所有细节记得一清二楚,记上三千多个日子,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对了,我说我生病的事也是骗你的,事实上我那时躺在病床上没半点意识,当然不可能去学校上课。”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冷静,甚至在她的目光下,还能朝她微笑。
邢贝贝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只是笑,看不出情绪的笑。
“你……记得?”
“嗯,一清二楚。”
心一惊,光听描述,她就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当事人?
“你……你爸爸呢?他知道消息後……怎麽处理?”老婆和儿子同时遇害,虽然小孩最後救活了,但当下他该如何承受?
他看着她,沉默了会儿後,云淡风清地道:“寻仇。”
邢贝贝双臂盖住了自己的脸,掩住了自己的表情。
小家伙呜咽了。
他摸摸她的头,声音又放柔。“反正都告诉你了……也没差这些。贝贝,我爸在一般人眼中,不是什麽善良百姓。
“虽然他努力地在漂白,但这件事後,他可能离我妈吩咐的,好好转型当商人,离得更远了。”
闻言,躺在他腿上的小家伙,猛力摇头。
“不……不对……”她努力想说话。“我知道……大哥说……爸是去到车祸现场时才发现是……妈妈……他……他打人……还被记小过……”她难以言语。“我知道……”她知道那种感觉。
他安抚地摸着她。
“我不知道。”他声音非常平静。“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当时我只觉得害怕,甚至盖过被子弹打中时的痛。
“後来我在医院醒来时,监护人已经变成我外公。他把我带走,改名字、转学、不断上课,强迫我把落後的进度补上……把我变成现在这个尉迟靖。”中途,可以让他喘息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遮在脸上的手臂放下了,邢贝贝露出两颗红红的眼睛。
“那你爸爸呢?”
“当然是在牢里。”他笑了。“我外公很讨厌我爸,因为我爸拐走了他唯一的女儿,偏偏我又成了他唯一的外孙,有这个机会,他恨不得让我彻底和我爸那圈子切割。”
“他有问过你吗?”
“那时我不过是个小学生。”他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在那之前,我甚至没见过我外公。”
她不客气地将他的手和衣服当抹布,抓起来就是一阵乱擦。
“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知道。”他无奈地耸肩,笑笑。“听到你和你哥吵架,突然有感而发吧。而且现在也不是以前了。贝贝,现在的我信任你。”
邢贝贝又露出红红的眼睛和鼻子,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