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接过荷包,倒出玉印,于是两人亲眼目睹,玉印上果真刻着他的亲王封号,还有旁边长长的满文。
尤其无瑕见识过荣王画上的落款,也镇静地接受了他的身分。
“这……”君福云与无瑕对看,也知道自己大不敬,赶紧拉她跪下。“民妇见过王爷,请王爷恕罪……”
“快起来!”他吃惊,连忙拉起两人,尤其是面无血色的无瑕。“是我隐瞒在先,你们不必请罪。”
“那……”君福云想起他与侄女的事情。“王爷与无瑕……”
“姑姑!”无瑕知道她要问什么,立即接话。“我与王爷什么都没有,我身子还是清白的,您不要追究此事了。”
闻言,君福云也料得到侄女心思,怕是知道他的身分太高,而她区区一个汉家女子,根本配不上他。“我知道了,多谢王爷宽恕之恩。”
“无瑕也谢过王爷宽恕之恩。”当她说出此话时,也在心底真正把安书视为一个王爷,从此他跟她之间将比陌生人还远,再也不会像之前一样交心了。
再也不行了。
“无瑕……”安书皱眉见她疏离,只觉得胸口好闷。“你我还是可以如以前相处,不必拘礼……”
“国有国法,哪有草民与王爷不拘礼的道理?”无瑕敛目,语气寻常。“无瑕知道王爷有旨在身,若想问案,随时可传无瑕上堂,无瑕定会据实以告。”
语毕,她也不给安书任何挽留的机会,便与君福云离开了房间。
安书既留不住她,也没有理由留她……只能眼见她离去,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如一朵再也回不到他身边的云……
安书坐在案前,看着胡管事亲笔写下的自白书。
虽然手上还缺顾当家收下的那笔白银,但若他执意开堂,传众人对供,或许以顾当家的小人本性,不打也能逼他自招。
可是,那代表他得传无瑕上堂,看着她成为阶下之徒,遭众人异样看待……
不!他舍不得如此待她,他已经骗了她,让她如此痛苦,怎能还让她受这种罪,在悠悠众口中被审议?
一旁侍候的三元见主子整日皱眉,忘食废寝,忍不住提醒。“公子,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三元,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三元涩颜。“公子,奴才自小进宫,哪能有什么喜欢的女人……”
这倒也是。“是我多此一问了。”
然而三元听他问话,不禁大胆道:“公子该不是……喜欢上那君姑娘吧?”
“你想说什么?”安书了解三元,知道他既然问出口,必有所想。
“奴才只知道……以您的身分,那姑娘配不上您……”
安书忽然像是胸口被什么噎住,难受得紧。“为什么?”
“她是汉人,如果是汉军旗里的人,那还有资格谈。可她只是普通百姓,没有旗人身分的汉家女子想必入不了太皇太后的眼……”
这话惹得安书动怒。“你好大胆!竟敢拿太皇太后来压我?”
三元马上跪下请罪。“公子息怒!奴才自小跟在您身边,只知道您一个主子,要是太皇太后问奴才,奴才死也会护着公子,可是君姑娘的事,怕是奴才把头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眼睛也绝不肯看她一眼——”
安书何尝不知道皇嬷嬷不会认同他与无瑕在一起,这是他们的命运,可是他还是任由自己喜欢她、爱上她……
然而他不怕命运的阻碍,他只怕无瑕的心不要他,怕她还没面对皇嬷嬷,就自己认命放弃……
回想起她今日的话,他目光凝重,一颗心为她揪扯成伤。
忽然,外头传出一阵急促的敲锣声,一敲就是十数下,也把整间客栈的人都惊醒了。
“夜半三更,怎么回事?”
三元忙去楼下探问,然后又冲回房。“不好了!王爷,听说君家绣坊失火了!”
“什么?!”安书惊起,不待多问便冲下楼,往街底的君家绣坊奔去。
待他到了君家,绣坊已经被大火肆虐,黑夜里红光冲天,宛如烈鬼。
尤其是绣坊内多得是绣品布疋,本就怕祝融之灾,如今大火一起,也极迅速地连屋幢幢烧起,一发不可收拾。
“无瑕!无瑕!”他在一群逃出来的人里找寻心上人的身影,最后终于见到了宝相与无阙。“宝相……无瑕呢?”
“安公子……小姐让我先带无阙少爷出来,我以为她跟在后面,可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里面?——”
“姐姐一定在里面!我要去找姐姐——”无阙不见姐姐,便哭喊着要回去。
“无阙,我会救你姐姐,你别闹,好好等着。”安书对他说完,也转向三元交代。“三元,顾好他们,出事唯你是问。”
语毕,他取出手巾打湿,捂起口鼻,便冲进火场寻找无瑕的下落。
“公子!”三元吓坏了。“您不行去啊!您万一出什么事……”
可安书已经冲进火场,三元无法眼见他一个人进去,只好把无阙推入宝相怀里,也跟在他后头冲进火场。
第6章(2)
安书凭着记忆往后院前进,一路上还得避开火势、搬开阻路的障碍,他又心急,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更不在意自己的右手因为开路,屡屡不慎被断裂的木柱划开伤痕。
好不容易走到后院,他在无瑕居住的闺房四处找着。“无瑕!你在哪儿?!”
他寻遍屋内,并未找到她的身影,他心急了,也越来越害怕。
“无瑕!你听见就说话,我来救你了!”
她不能出事!不行,他绝不准她出事……
走进她的绣房,安书终于看见她的身影,像朵枯萎的白莲倒在地上,而房内的几根梁木落了下来,把她困在一角。
“无瑕?!”他惊喊,立即奔至她身边。“无瑕,听得到吗?是我。”
“四爷……”她呛咳一声,意识还清楚地看向他。“我好怕……”
“别怕!我会救你。”安书看着那几根木柱,随即徒手将它们搬开,直到无瑕能脱困,他展臂将她抱入怀里。
“四爷……”九死一生中能再见到他,无瑕不禁满怀激动,庆幸自己还有机会见他一面……
“没事了。”他对她微笑,要她不要害怕。“我马上救你出去,忍着点,无瑕。”
“公子!”循声而来的三元也找到他们。“您跟君姑娘没事吧?”
“没事,我们快离开吧。”安书面不改色,随即抱起虚弱的无瑕,在三元的开路下顺利逃离了火场。
“姐姐!”
“小姐!”宝相与无阙一同奔上前来,两人脸上都是万分惊惶。“您明明在我们后头,怎么没跟着我们出来?吓死我们了……”
“对不起……因为有东西一定得带出来。”
“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让您这么不要命地留在火场……”宝相在外头都急到哭了,想无瑕万一有什么长短,她要怎么跟姑小姐交代?
“好了,不要问了。”安书却阻止她问原因,只要无瑕平安无事就够了。“三元,我带无瑕回客栈,你快去找梁大夫来,知道了吗?”如今只有快找大夫好好瞧瞧无瑕,才是正事。
“是,奴才马上去。”
待梁顺生为无瑕珍视,确定她只是轻微呛伤及受惊过度之外,并无大碍,安书才完全放下心。
***
之后,他交代三元去安置无阙与宝相,宝相便与三元一起离开了安书房间。
他回到正坐在床上的无瑕身边,她也从惊吓中回复过来,神色安定许多。
“四爷……”她唤,随后想起不对。“不,多谢王爷相救……”
“无瑕,别喊我王爷。”安书轻叹口气。每当她这么唤自己,他便强烈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隔阂,让他内疚得紧。“如果可以,还是跟以前一样喊我四爷吧!无论你想不相信,我对你的隐瞒确实是有苦衷,但我对你的感情绝对是真的,绝无半点虚假——”
无瑕无言以对,想起自己刚在火场看见他,心中涌起的安心与激动,她便知道自己从未真正怪过他,她只是怨恼他没有及早表明身分,没让她有心理准备,更没让她知道,她爱上的人竟是她悄悄钦慕的荣王……
她垂下眼,忽然瞧见他手中有伤,心虚一紧,连忙抬眼问他。“你的手受伤了?”
安“”书这才注意到自己受伤的伤口。“可能是刚刚在火场不小心弄伤的,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她见到他掌心里的伤口,已经血迹干涸,急着握住察看。
“都伤成这样了,万一影响你日后作画, 那怎么办?”他是善画之人,就像她是绣女一样,手禁不起伤的。
“没那么严重……”他温声安慰,可看见她那么紧张的神情,一时竟莫名觉得,若自己伤得重点,是不是能换来她的原谅?
只要她能原谅,重新接受他,那么就算是要他再不能作画,他也心甘情愿……
“无瑕,原谅我好吗?”右手被她牢牢握着,他于是抬起左手,轻抚她的小脸。“原谅我骗你,没有告诉你我的身分,也原谅我实在太喜欢你,所以没办法以王爷的身分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