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她不能失去他,她已经失去过他一回了,这次,无论如何不想再度错过。
上天怜她,她真的、真的很想留下他……
「开阳,你等等我!」她踉跄地追上去,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就说她不知廉耻吧,说她践踏尊严吧,她只求他回头看她一眼。
开阳遭她紧紧抱住,一时似有些震撼,凝立原地,一动也不动。「放开我!」他命令。
她摇头。「我不放,不放。」
「手不是受伤了吗?这样抱着我,不怕又扯痛关节?」
早就在痛了,已经很痛了,但再如何疼痛,她也要设法挽留他。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采荷哽咽着,泪雾迷离了眼。「十年前,是我一直缠着你,整天跟着你,我知道你不耐烦,但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好想每天都看到你。那次,你为了我,被罚廷杖二十,我知道那对你而言,是很大的屈辱,你是堂堂王子,我只是大臣孙女,可因为王后疼我,害你受了苦,你身子伤重,心恐怕伤得更重……所以,从那日后,我不敢再见你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只会为你带来困扰……可是,你知道吗?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我以为我会慢慢地淡忘你,可每回再见到你,我都觉得自己心更痛了、更舍不得了……能够与你成亲,我很开心,真的很高兴,不论你是为何娶我,即便只是想要我家族的势力,我都愿意给你,我都给你……」
她说着,啜泣着,情真意切的告白任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怕也会动容。
可开阳依然挺立着,墨幽的眼潭,直视前方,看不出他正看着什么,是喜是怒。
「所以你就跟王后开口,帮我要了希林的王座?」他木然问,语调毫无起伏。
「你不想要吗?」她抽噎地吸口气。「我以为你要的。」
他默然,半晌,幽幽扬嗓。「我之所以与你成亲,并非为了王位。」
「那是为了什么?」
他转过身,拉下她双手,轻轻地握着,凝定她的眼眸,温柔而深邃。
是她看错了吗?采荷困惑。他怎可能用那般温柔的眼神看她?
他彷佛也能理解她的迷惑,扬起一只手,爱怜地抚摸她湿润的泪颜。「因为我喜欢你,采荷,正如同你恋慕着我一般,我也恋慕着你。」
他恋慕她?采荷震慑。怎么可能?
他苦笑,拇指为她抚去泪痕。「别说你不信,我自己也难以置信。分明一再告诫自己,远离你,别理睬你,但当你生病、当你有难时,我仍是不由自主地会奔向你——夏采荷,你或许是我命里注定的魔星。」
她是他命里的魔星?
「你恐怕会为我带来灾难……」
「才不会!」她忘情地反驳,热切地声明。「我不是魔星,会是你贤内助!听我说,你娶我不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后悔——」
「可我,已经后悔了呢。」他轻声叹息。
她震住。「什、什么?」
他微微一笑,继续爱抚她脸颊。「你太有能耐令我动摇了。采荷,我很后悔与你成亲,我并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冷静与自制。」
她怔忡,又是迷惘又是喜悦,胸臆缠结着复杂滋味。「我真令你……如此为难?」
「很为难,非常为难。」他低叹,忽地展臂揽拥她,下颔抵于她头顶,眷恋地厮磨。「采荷,以后,不准再扰乱我的心了,听懂了吗?我不准。」
他嘴上说不准,但这并非命令,而是最深情的表白。她懂的。
「知道了,我会乖的。」她柔顺地应道,螓首窝在他温暖的胸膛,倾听他微乱的心音。「什么都听你的,不让你为难。」
「这才乖。」他轻笑,低唇吻了吻她柔细的秀发。
这动作情意绵绵,可她看不见的眼神却是清冽如冰。
傻丫头,你可得乖乖的,当一枚好用的棋子。这局棋若少了你,还真玩不成呢!
开阳暗暗寻思,嘴角扯开锋锐的弧度。
她以为是谁主导这场灾难?
她的坐骑怎会无端惊慌失措,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她说的对,他见识过她高明的骑术,也相信她一时半刻不致落马,所以才筹谋这场戏,命赫密乘机拿马刺刺马臀,惊动她的坐骑,好让他适时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
效果令他满意。
不仅希蕊王后信了他,她也不惜拉下自尊,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这招便是欲擒故纵,对她先冷后热,让她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他、征服他,那么从今以后,她对他该是死心塌地了。
无论他如何利用她,她都会倾心相随。
一念及此,开阳笑意更深,大手忽地不安分地于她身上探索,灵巧地解开衣带。
她吓一跳。「你、你做什么?」
「你忘了吗?我的爱妃,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还没过呢!」他这话说得轻佻,俊唇不客气地吮吻她敏感的耳垂。
她颤栗,霎时羞红了脸,身子骨软绵绵的,偎在他怀里。
他知她春心动了,横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寝榻,凝锁她的眸,饱含野性的欲望。
这一夜春宵,可漫长了……
第5章(1)
三年后。
宫内风起云涌,情势越发诡谲,德芬公主利用自己天女的身份,于数月前当众表演了一场天命接诏的戏码,假借神谕,暗示自己乃是上天属意之希林下一任国主,正式加入王位竞逐战。
之后,盟国卫国遭到齐越国大军入侵,节节败退,卫国王都危在旦夕,国君退守离宫,人心惶惶。
卫国遣特使送来密信,要求希林国遵守盟约,派兵相援,在希蕊王后一番煽风点火之下,靖平王决定命王女真雅出征。
诏书当众颁下,真雅即便满心不愿,也只能顺从接旨。
这是希蕊王后精心策划的谋略,于此关键时刻,将百姓爱戴的女武神真雅送出宫门,乘机壮大己方一派的势力,设法将开阳拱上太子之位。
她原以为,真雅的军队遇上齐越国骁勇善战的猛将沃朗,棋逢敌手,两人必有一番激战,肯定两败俱伤。
孰料真雅收复卫国王都后,并不乘胜追击,任由沃朗率领残军回师。
她着眼的不在于战争一时胜负,而是沃朗家族于齐越国势力庞大,数年之内,必对齐越王室造成威胁,到时方是希林坐收渔翁之利的良机。
消息传回希林王宫,希蕊震怒,至此更加确认真雅是她最大的眼中钉。她早就对靖平王独宠这个王女感到不悦,多年来一直记恨于心,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安排她与沃朗对战,偏又功亏一篑。
但情势发展往往瞬息万变,正当希蕊以为此次计谋失败了,谁知峰回路转,数日后,探子又快马送来令人震惊的情报。
据说,真雅接受卫国国君盛情款待后,于班师回朝的途中遭遇埋伏,起事者与军队部份兵士里应外合,危急之中,真雅及护卫无名双双坠落山崖,行踪不明。
「真是天助我也!」希蕊接获报告,不禁喜形于色,转头对陪坐一旁的采荷笑道。「你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吧?」
采荷颔首。她很明白,真雅若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开阳便是最有力的王位继承人选了,德芬虽承「天命」,但毕竟起步晚了点,尚未能在朝中建立稳固的势力。
希林自立国以来,凡王位继承、后妃废立,皆由圆桌会议决定,能够列席的十二名议事公都是国内权倾一方的大贵族。这些年来,希蕊与真雅于朝廷各拥派系,拉拢文武百官及诸位议事公,如今已呈分庭抗礼之势,即便德芬中途介入,亦不能扭转大局,靠拢她的议事公只有寥寥两、三位。
「若是我们能够趁真雅公主生死未卜之际,顺利召开圆桌会议,那么这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就该是开阳的囊中物了。」采荷清晰地判读形势。
「不错,正是如此。」希蕊微笑赞许。「经过这些年,你变得更聪颖机灵了,不愧是我选中的未来国母。」
采荷闻言,淡淡一笑。
自己是否变得更聪颖机灵了,她不确定,对于宫内这些勾心斗角、暗潮汹涌,她其实很厌烦,也浑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开阳,她的夫君,她的天。
若不是身在宫内,她多希望能够如同寻常夫妻那般,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偏偏她的夫君是个王子,又对王位有一份野心。
结褵三年,她一日比一日更加体悟,他不会甘心于蛰伏,此时此刻的低调都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大鹏展翅,一鸣惊人。
他可不像表面那么放荡不羁,真实的他很聪明,才华洋溢,城府深沉。
所以,偶尔会令她有些心惊……
「怎么了?在想什么?」希蕊看出她有些迷惘。
「没什么。」采荷定定神,端起茶盏,浅浅一啜。「这茶真好喝!」
「这是唐国商团进贡的茶叶,自然是上品。」希蕊也跟着优雅品茶,只是清锐的眸光仍不离她最疼爱的表外甥女。「瞧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怎么?难不成跟开阳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