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儿子们的学语声,跟上去,到了玄关,隔着阿拉伯屏风,传来儿子们叫着爸爸。她心头一震,美眸望住屏风的镂花孔洞,明知是因为那头挂了一幅画像,不是男人回来,双脚仍下意识加快绕出屏风。
微撇脸庞,她看了一眼自己画的男人肖像,再看向画像对面的大片空白石墙,男人说,那儿挂女主人——他妻子的肖像,要她再画,她至今未画,提不起笔来画那幅画。
“妈妈——”儿子们被抱出门外,一人一边攀着管家麦先生的肩,回头对她招手,要她快快带他们散步。
拾心红唇弯扬,表情柔了,眼里只有两个宝贝儿子的存在。她走出门厅,过庭台,下楼阶。紫藤架遮荫中,两个小家伙并肩坐在双胞胎推车,乖乖让麦先生绑系安全带。
“少爷们,散步愉快。”麦先生对尚不懂事的两个小家伙行礼。
哥哥头一歪,弟弟跟着斜侧一边,像在学麦先生。
拾心笑了起来。“跟麦伯伯说再见——”
“见……”小家伙们只会重复母亲的话尾,倒是小手挥得勤。
拾心分别在他们额头印上一吻,才绕到推车后方,出发散步去。
尤里西斯街的人行步道规划得很完善,拾心推着双胞胎儿子走在苹果树下,不怕夕阳西晒,抬眼就是晶亮旋晃的玻璃瓶,每棵苹果树都有,瓶子碰撞发出净净脆响,月明月朗急转头颅,呀呀要告诉母亲他们的新发现。
“喜欢是不是?”拾心适时出声,让两兄弟知道母亲在看在听。“等月明、小朗满七岁,爸爸妈咪也会在苹果树下绑你们的瓶子——一
小家伙们呼呼出声,拍起手,像是听懂了母亲说的话,很高兴而期待。
拾心微笑着。“那是预言瓶,以前外公也绑了一个给妈咪……”在荆棘海无国界,父亲照着故乡习俗,帮她过七岁生日,做了一个苹果雪人,把那预言瓶绑在雪人的树枝手臂。无国界不是那么常见苹果树,阳光也希罕,她的预言瓶没有苹果花屿这些的闪亮,大多时候藏在流雾飘雪中,更是看不太见,但父亲说他帮她放了“拥有无价之宝”的预言。
拾心停下推车,绕到前方。两个儿子看见她,笑咧长着乳牙的嘴,稚声喊着:“妈妈、妈妈……”
拾心蹲低身子,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蛋。父亲当年放的预言……摸着两个儿子的脸颊,她美颜出现了女人最迷人的一种风韵。
远远就看见那抹香槟色倩影,明明推着幼儿车,人母人妻身分昭揭,却是更加引人目光留连,心旌飘动。
搞什么!那可是获哥的老婆!利子悉用力晃一下头,按喇叭,减速靠向路边。
“骆小姐——”已经是人妻,获哥的老婆,他还叫人家骆小姐——因为他是拥护女性主义的男子汉!
利子悉咬一下自己的舌头,停车。“骆小姐——”又叫。
拾心闻声回首。“利先生?”表情略微惊讶。利子悉是她和蓝获结婚时,少数在场看他们签文件的观礼人。他通常出现在一些要缴交法律文件的场合,她有些意外见他在此开车兜风。
利子悉踏出敞篷车外,走向他们母子。“哈罗——两位小帅哥,我是栗子哥哥——”
拾心呵呵地笑出声来。利子悉年纪比她大呢!
利子悉知道拾心在笑什么,改口对聪明绝顶已在发“叔”音的月明、月朗说:“好乖好乖,栗子叔叔带你们去买蒙布朗。”他弯身将他们的多功能推车收轮、卸架,转换成可以放上车后座的幼儿专用安全椅。“哇!变形金刚!好厉害!”很会逗小孩。
小家伙们格格笑,坐在敞篷车中,小脸辉亮。
“利先生,这是……”拾心一整个状况外。
利子悉这才开始解释。“获哥临时出差,今晚又得加班,要我接你们到事务所里,等他出差回来,全家一起用晚餐。”
“可是……”拾心想说这是个好机会,让她渴望他的感官冷却,如果他今夜不回家……莫名地,她的心一阵幽荡,嗓音卡在喉咙中,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坐上了利子悉的车。
敞篷车掉转车头,甩尾般地驶出去时,儿子们无比开心地欢叫着呢!要是他们的父亲在场,一定会说——大一点,送他们去开赛车。拾心想着,唇边露出连自己都无所觉察的幸福笑靥。
***
“你孙子偷窃原本该属于我的幸福,祭家下一轮的工期,让他去驻,教你儿子别再想整我。”蓝君特刚返回苹果花屿,人尚未进到蓝络法研所,就听到蓝络本人对他炫耀——绝对是炫耀——为人曾祖父的消息。
蓝络春风满面,胡子底下的嘴,是个可恶的笑。“君特,伯父知道你只是要玩乐鬼混,别说得你好像很爱那丫头——”
“那丫头是蓝法恩老头钦点给我的新娘。”蓝君特抬出蓝氏家族目前辈分最大、最有权力的人物压吓眼前的老家伙。
蓝络大笑。“蓝法恩小头——”在蓝氏家族里.蓝法恩因为辈分大,年轻小辈们说起他总加个“老头”称号,但他们这一辈里,各个年纪高过蓝法恩,提及此人,就会带着一种尊敬又不全然服气的语调唤“小头”。“他和骆以文合议,是要报复蓝纳,你还配合演出?你真这么恨你爸吗?”
“伯父,你别乱说。”蓝君特撇唇。“我和我哥可孝顺的,定期汇钱给他,让他快乐云游四海——”
“你和卓特就是不肯告诉他,丽儿在哪里——”
“那是我母亲的意思,”蓝君特打断蓝络的嗓音,道:“我母亲喜欢安定,不想坏我父亲的玩兴。伯父,你知道的,我父亲没法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提着公事包,另一手拖着行李箱,他行过雨廊,正要进门厅,背后响起老人的宏亮嗓音——
“蓝纳老喽,我都当曾祖父了,难保他不会客死异乡……”
蓝君特挑唇,低哼一声。哪那么容易死,蓝家可是苹果花屿人瑞展示馆!
“蓝师祖!”
听!有人在叫了。
“爷爷——”
“喔!这就是我的宝贝曾孙吗?来来来,曾祖父抱抱,你们出生时,曾祖父去了好远的糖果工厂,没法即刻回来……都这么大了呀!”
蓝君特旋身,定定看着雨廊的画面——
两个胖小于,流口水的胖小子,被他伯父抱在怀里,一人一边好奇地拉着他伯父的八字胡。他们的母亲——他无缘而美丽的妻子人选——骆拾心,忙着要小家伙们松手,不可以对曾祖父无礼。而所里的愣小子——利子悉,搬着幼儿推车上门厅,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就是双胞胎的父亲。
“栗子,律师不适任,改当保母吗?”戏谵的语调。
利子悉抬眸。“君特学长!你回来了!”很高兴,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些旷男怨女感情纠纷案件了。“我来帮你拿行李!”殷勤地动作着,留下幼儿推车,进门去了。
“伯父——”蓝君特慢慢又走下雨廊。
拾心看见了他。“蓝君特先——”
“现在要叫叔父了。”蓝君特微笑打断她。
拾心美颜窘愣,不知道该怎么回话,默默低下头。
“拾心,乖孙媳,这个给你。”抱着两个小家伙的老家伙,长指挟出一颗包装纸亮晶晶的太妃糖,像变魔术,递给拾心。
拾心看着那慈祥的长辈面孔,有种欲泪的感觉,她接过糖,吃下后,露出甜笑。
“好吃吗?”蓝络笑问,即使两个小家伙拉他胡子,使他老皮有点痛。
拾心点头点个不停。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太妃糖!
蓝络笑开怀。“好吃吧,那可是我费尽千丰万苦找到糖果工厂生产的梦幻太妃糖!”
“伯父,”蓝君特朝两个小家伙伸手,不怕生的小家伙们攀靠过来。“糖吃多了,会腻,我想请拾心侄媳到我办公室喝喝茶,毕竟她和阿获结婚,我没赶上送贺礼——”
“你可别欺负我的曾孙。”蓝络理理被拉乱的胡子,结束巡视工作,坐入已等在车道上的豪华房车。
小家伙们也坐回幼儿车里,被他们的年轻叔公推着进苹果花屿法学界最着名的机构。
蓝君特的办公室很奇特,摆了很多茶壶,他似乎钟情各式喝茶文化,还辟了一间榻榻米和室。他们进门时,利子悉放好行李箱、公事包,正要离开。蓝君特索性让利子悉把小家伙们带走,他要请他们的母亲暍日本茶,环境要幽雅静寂。
拾心认为这样最好,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和蓝君特说什么,看他表演茶道,喝茶不用讲话,像个仪式,净化她脑海里的杂思。
“那么——”许久后,蓝君特换了轻松坐姿,说:“你真的嫁给阿获?”自从他和她去看完人鱼舞,他的伟特堂哥便以他长期玩乐怠匆职守为由,派了一个重力活——绝对是重力活,他还去了矿场当矿工——劳他筋骨、苦他心志,差点没把他折磨成一张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