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让凤绮霠把话说完,龙顼霆甩动衣袖,似风一阵般离开了西院,脸上不带笑,语调也冷得让凤绮霠觉得她从不认识他。
他的明确命令让凤绮霠心头仿佛给什么揪紧了一般。这一路上,不论是打从京城的相遇还是来洛阳的路上,她总是在心上抱怨龙顼霆脸上莫名其妙笑得她心头小鹿乱撞的迷人俊笑,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见到龙顼霆收起笑意命令自己,她心里会是这般滋味。
在龙家安顿下来已过了一个半月,这其间,凤绮霠的“分内工作”说实在的著实无聊透顶。
她一早起身,除了先上书房替龙顼霆研墨、开窗之外,就是将前一日各地商号送来的文件、帐目整理排序放在他的桌案上头,接著就只是沏壶茶,一天的分内工作就只等著日落时为龙顼霆点灯了。
坐在灶房中,凤绮霠支颐发楞。为了等沏茶的水煮好,她脑中思索著这一个半月来从龙桦那听来的关于龙顼霆的种种。
原来,她们一家住的西院是他娘在世时住的地方。听说从前龙顼霆除了打扫之外不许任何人擅入,却没想到居然让她们一家住了进去。
而且,那个杜夫人居然是那样过分,谗言让龙老爷冷落龙顼霆与龙夫人,甚至于让龙夫人临终时孤苦一人……
“想什么啊?”
灶上的水煮开了许久,凤绮霠因为思索龙顼霆的种种而出了神,一时没有注意,过了半晌才让龙月华唤回了神思。
龙月华是龙桦的亲妹妹,也就是龙家老总管龙柏的女儿,与凤绮霠年龄相仿,这一个半月以来,除了龙桦之外,就属她对她们凤家最为照顾了。
“没什么。我在想,这个时间总是见不著少爷人影,泡的茶每回都冷了才见著少爷回来,不知道少爷是不是上主屋去了。”
一天之中唯独这个时辰她找不著龙顼霆,因为龙桦也只有在未时之后会随同龙顼霆一同出门巡视商号,这让她很好奇,是否龙顼霆每日都上主屋去找那个杜夫人的晦气,因为若是她,可能也会如此。
“上主屋?除非老爷找,要不少爷死都不可能上主屋去的。你想知道少爷上哪去了?去东院旁的竹林里看看不就得了?”
手脚俐落地替凤绮霠沏好了一壶茶,龙月华顺手指了指东面竹林的方向,要凤绮霠上那儿亲自走上一趟。
捧接过刚沏好的热茶,凤绮霠恍恍然地眨著眼,瞅著龙月华脸上那朵意有所指的微笑,让她一张小脸不知怎地红热了起来。
“谁?谁想知道……那……那个人去?去哪里了。”
龙月华一句笑说她想知道少爷上哪去的话让凤绮霠红著脸急著澄清,但她的慌乱与满脸通红和差些咬上自己舌头的结巴反而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证明。
“是是是,你快替少爷送茶去吧,我去替你娘送药。”
从来没见过少爷对任何人像对凤绮霠这般特别的温柔体贴,就连龙桦都拍胸脯保证,他们少爷这些年别说是对女子温柔了,他那副不论是谁都受不了的罗刹表情不知吓哭了多少欲攀亲事的名门闺秀,唯独对凤绮霠,不知为何总是笑容满面。
既然,就连跟著少爷一同出外多年的兄长都如是说,并且她也看出了凤绮霠时不时便会看著东院的方向挑笑发呆,不是她心上想的那么回事才奇怪呢。
第4章(2)
“月华,我娘的药让霁蝶来拿就好了,你这么多活儿要忙。”
让龙月华推出灶房,催著要她快些去替龙顼霆送茶水,凤绮霠的小脸更是红烫得不像话了。为了掩饰自己不知怎地扑通狂跳的心儿,她于是话锋一转,要龙月华别忙著去伺候她娘。
“少爷说要让霁蝶多看些书,况且,我药都煎好了,只不过是顺便送去,又不碍事。”
瞅视著凤绮霠艳红的小脸,龙月华笑得灿烂,打断了凤绮霠企图岔开的话题,只差没明白直言,这一切全是“少爷命令”,她怎么敢违背?
“可是……”哪有丫鬟的娘受少爷照顾的?
打从自京城出发之后,这么个疑问就一直盘旋在凤绮霠心头。
虽然龙顼霆对她偶尔有些过分,除了喜欢对她动手动脚之外,每回帮她还都会要求报偿,害得她到了龙家之后第一个月的月俸只剩一两;但,龙顼霆却不知怎地对妹妹和娘亲十足体贴,分明就是有差别待遇!
“那是因为你是丫鬟,凤夫人跟霁蝶是我的客人。”
盘旋在心底的疑问,其实凤绮霠早问过了龙顼霆,而他的回答总让她一想起就气得一肚子怒火难消。
他以为她想当她丫鬟?还不是他……
“快送茶水去。记得,东院竹林的北面有座小池塘,少爷应该就在那。”
见凤绮霠还想要解释些什么,龙月华再推了推她,催促,完全没兴趣听她明明是为了掩饰而嘴硬的借口。
“我……好啦!我这就送去,月华你别推我了。”
让龙月华推著走,凤绮霠心上的都嚷牢骚还没能绕完一回,只能连声应道,却不知怎地,原只是随口一间龙顼霆的去向,但让龙月华这么一叮咛,她却当真想上东院的竹林一回了。
捧著热茶,凤绮霠来到竹林,蹑手蹑脚地绕过突出的竹枝,提起罗裙往林子北面的小池塘而去。
原来,这竹林这么大!
穷目张望,凤绮霠实在讶异这走了半天还不见底的竹林,以至于差些没让脚底一枝刚冒芽的新竹给绊了一跤。
这一踉跄不稳,险些让凤绮霠打翻手中捧著的热茶,还来不及惊呼,目光即让倏然落入眼帘的画面吓得目瞪口呆。
只见竹林一隅,一弯闪著光华的池塘畔,一条颀长人影裸著上身正在舞剑,剑锋点划破空,每一提剑都似虎跃龙腾。
精实的上身汗水淋漓,让凤绮霠蓦地停了心跳,旋即心跳又莫名加速地在胸口下狂奔喧闹。
天啊!她这是在做什么?
目不移视地看了好半晌,一声自头顶飞过的鸟鸣声拉回了她的神思,让她羞得、慌得抛下茶壶,拔腿就往来时路跑。
耳畔风声飕飕,凤绮霠一张小脸却感受不到风中凉意,只觉得一张小脸仿佛让火烧著似的热烫,并且她越是急著要自己一颗心别不听话地狂奔乱跳,心却是越跳越快。
怪了!她为什么要逃?又为什么要这样脸红心跳?
她又不是没见过爹裸露上身,可为什么见著龙顼霆舞剑,她的心就跳得这般飞快?
真是莫名其妙了!不过就是舞剑,况且,龙顼霆有的,爹不一样也有?
一定是因为爹不会舞剑,一定是的!她会这样一颗心跳得飞快一定是想到自己差些劈开霁蝶脑子的那件事!
她一定只是让那兵器给吓慌了!若是她也学会舞剑,就一定不会这样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了。
奋力拍打自己艳红热烫的小脸,凤绮霠心上不断地想要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这莫名的脸红心跳,却不论她怎么努力,最终却只能替这脸红心跳下一个很薄弱的解释——
她想要学剑!可能的话,她还想学别的,如此一来,她们一家就不用再害怕被人欺侮了。
是的!明天她再来,不管她得来多少回,总有一天她要让自己不再因为害怕兵器、想起那一次的意外,并且不再这样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
下了决心之后,凤绮霠每日沏完茶,替龙顼霆送进书房之后便会蹑手蹑脚地来到竹林深处偷学龙顼霆舞剑,折竹枝挥舞,依样画葫芦。
呜?好痛!
竹枝甩上面颊,抽出一道浅泛瘀青的痕迹,红肿了起来,凤绮霠脚步打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拧起黛眉沮丧地瞪著自己一双不听话的腿。
看龙顼霆舞剑,分明就简单得像是吃饭一般,怎么她这双腿却像是彼此有仇似的,这半个月下来,让她摔得屁股都快开花了,还因为这样,她双臂、身上皆让这竹条狠抽出了好几道瘀青,这下可好,脸上又多上了一道,到时候娘问起,她该怎么说啊?
“我就说,我这林子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大只耗子。”
头顶传来龙顼霆的声音,凤绮霠还没来得及抬头,整个人便让龙顼霆揽上腰,腾空一举抱起了身。
“什么耗子!我……我是来替你送茶水的!”
或许是因为天凉,在头一回凤绮霠闯竹林之后,龙顼霆就不再裸著身练武,才让凤绮霠那莫名的脸红心跳不再那般剧烈,但此刻让龙顼霆这突然出现又不由分说的将她抱起,她好不容易才逼自己习惯看著龙顼霆而不乱了套的心跳又不听话地在胸口下狂乱了起来。
“哦?那茶水呢?”
看著她小脸上让竹枝抽出的那道瘀青红肿,龙顼霆眉心一颤,心头莫名一缩,顺著凤绮霠的话问。
“茶……”
糟了!她怎么会被发现的?况且,说这什么鬼借口!她早把茶水放进书房了,哪来的茶水可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