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小的不对。”狱卒见老人动怒,赶紧拉开齐琪格,免得惹祸上身。“是小的叨扰了爵爷府,您老消消气,就当没这件事吧……”
哈萨哈整整衣裳,总算进府去了。
只差一步就能见到他,齐琪格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没有任何办法,眼见门都要关起了,她还不死心地探头大喊:“费扬古,你快出来见我——”
这时,戎装的费扬古返回府邸,正好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不待下马便问:“怎么回事?”
“爵爷?”刚进门的哈萨哈听到马嘶声,赶紧又迎了出来。“您回来了,今天有些早?”
齐琪格也循声看向费扬古,一见到熟悉的英容,就像是回到初见他的那年,胸口狠狠一紧。
他……果真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
胸口一阵发烫,她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张开唇,她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以惊愣的目光追随他。
“荣巽亲王找我,所以我回来换身衣服,等等要去见他。”费扬古答完,便看向刚刚喊他名字的齐琪格。他一见到她的水灵大眼,立即认出她。“是你?”
齐琪格始终噎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松了,欣喜微笑。“费扬古,你认出我了?”
“嗯。”他当然记得这个大胆的丫头,那天晚上,他们在郊外遇过。“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又知道要来找我?”
那晚他故意假扮成官差,也没让她看清楚五官,而且彼此也没有自我介绍,她怎能找到费爵府来?若说是巧合,那他们也太有缘了吧……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费扬古想起那晚她说要找未婚夫的事,又想想她刚刚唤了自己名字,莫非那人是跟他同名?只是……怎么这么巧?
再看看一脸狐疑的狱卒,明知道她找错保人,费扬古却琢磨着如果自己否认,那她不是还会被送回牢去关上几天?不如……就好心先把她救下吧!
反正那夜他就想免她于牢狱,只是她不听劝,或许是老天的安排,终是得由他来救她一回吧?
于是他索性承认。“我想起来了……是有过那么一段露水姻缘,前年我还在边关戍守时,我说过要娶你对吧?”
“爵……爵爷?!”哈萨哈被主子的话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个小妾而已。”费扬古朗朗一笑,向他们挥手。“可以了,这丫头由我来保,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狱卒虽然看不明白,可是费扬古都说要保了,他也没道理找碴,只好就此放人。“是,小的明白,那人就交还给爵爷了……”
“辛苦你了。”费扬古微笑打发那人,随即下马,拉起齐琪格的小手往府里带。“哈萨哈,还不快打赏官爷,然后命人整理一间房,让我的小妾好好侍候我?”
哈萨哈看得一愣一愣,不得已只好照主子的话掏出碎银赏给狱卒。“这一点小意思,给你打酒喝吧。”
“不敢当不敢当……”狱卒收下银子,也笑呵呵地当是办完一件差。“那小的告辞了,要是打扰了爵爷,还请见谅。”
待人走了,带她进门的费扬古放开手,对她微笑。“没事了,你自由了,可以放心了。”
齐琪格一脸困惑。“什么意思?”她这才发现他的态度一直怪怪的,好像不是真认出自己是指给他的格格,只是随口应付了事而已……
“你不是需要一个未婚夫当保人吗?现在人救了,你没必要再装了吧?”
齐琪格的表情又惊又痛,终于明白他根本没认出自己,失望之余,好似心头被剐了一块地盯着他,问:“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他怎么会不记得自己?
自从与他定亲,这些年,她是那么期待与他见面,她人在蒙古,心却在北京,当别的格格镇夜围着火堆唱歌跳舞的时候,她只记挂他一个人,任何勇士都邀不了她跳舞,她一直在等着与他再见的这一天。
可是明明他们都指了婚,为什么她却彷佛不在他心里,他看自己的目光,为何那么陌生——
“费扬古,你真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在猎场认识的事,还有指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姑娘,我真的没跟你指过婚,你一定认错人了。”费扬古英眉收紧。跟他指婚的只有一人,就是巴图鲁亲王的嫡孙女。
而他可以确定,那个格格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当年指婚时,宫里曾有画像赐下,格格的眼睛、嘴巴、鼻子都跟她相反,她眼睛大,格格是眼睛小,她的鼻子秀挺,格格却是个塌鼻子,她的小嘴娇俏,那格格的唇偏大又厚,总之跟她是没一处相像……
因此他肯定她是认错了人。“不如我让人帮你找找吧,你的未婚夫是不是也叫费扬古?”
见他不承认,齐琪格的心像是坠入深深海底,失去温度,彻底给冰透了。“你不用找了,我知道你就是他。”
她的心好冷,可也决定非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为何活着,却不认得自己?
“就算不记得也没关系,总之我找到你了,从今天起我要住在这里,直到你记起我是谁——”说完,她迳自走进府里,也不给他赶走自己的机会。
“爵爷……您没事惹什么麻烦啊?”一旁看着的哈萨哈真是头疼,现在那丫头决定赖进府里,他们要怎么赶她走?
费扬古望着她的身影,见她死活都要赖着自己,忽然怜悯地叹了口气。“算了吧!我看她大概没找着未婚夫,说不定那个“费扬古”已经死了,否则怎会找到我这儿来?就让她待一会儿吧,也许她发现不对就会走了。”想想,这也怪可怜的。
“爵爷,万一她不走呢?”
“不走?”费扬古横起手思量。“真要不走……那就当府里多双筷子吧?”
反正自己跟她也算是有缘相识,就当是善事一桩,收个可怜丫头留在府里,也没什么不可。
“爵爷!”
“好了,哈萨哈,我还要去见荣巽亲王,兵营那儿他有事交代,府里的事你就看着办吧——”费扬古无暇听他多说,便急步进府去换衣服了。
那年的猎场里,齐琪格记得自己迷了路。
她与爷爷进京觐见,受邀参加八旗赛事,她耐不住坐,便偷偷骑马到处溜溜,走着走着,她却怀疑自己走偏了,只见荒野越极,直到听见远远的狼嗥,才惊觉自己可能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几只野狼早已悄悄盯上她,并呼朋引伴,逐渐将她包围起来。
“糟了……”齐琪格生在草原,知道狼群的习性与厉害,于是她立即拉缰回头,夹肚一踢,想着以马的速度或许能快些离开荒地。
怎知一只野狼早埋伏着,一跃身就朝马脚一咬。
马被咬住,惊得跃起前身,齐琪格勒不住马,只得任由马儿将自己抛出。“啊——啊——”
随着惊叫,整个人也从马背落到地上。
马儿随即逃奔,摔疼了屁股的齐琪格只能跌坐在地上。“好痛……”
当她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出现的野狼。
问题是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成群,这是狼群的习性,齐琪格在心里大喊不妙。
难道她短短花龄,今日竟要成为狼群的晚餐吗?
她才不要!
“可恶……”她从袖里抽出匕首,准备抵死一搏。
野狼也对她张开了大口,喉头冒出咕噜声,蓄势要一扑而上。
就在千钧一发间,一枝利箭倏地射中那将跃起的野狼颈部,野狼随即弹飞出去,哀哀地倒地呜鸣。
之后,出乎齐琪格预料的,是一行马队从身边呼啸奔过,替她驱赶了埋伏在周围的狼群。
齐琪格还没回过神来时,一匹骏马已经在她身边停下。
“没事吧,你有没有伤着哪儿?”碰巧在附近听到狼叫的费扬古,直觉有异,才与随从们前来查看,果真救人一命。
齐琪格坐在地上,恍然看着眼前救了自己小命,身着闪亮白甲,宛如天神降临的费扬古。
他骑马的英姿比朝阳闪耀,从此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地留下印象——
“费扬古……”从梦中发出呓语,齐琪格缩眉翻了个身,在马厩里的稻草堆中醒来。
她坐起,望着已经高挂夜空的明月,这才想起自己正身处费爵府。
下午,当她终于见到费扬古的时候,她的心是那么欣喜,欣喜他果真活着,连一句怪他的话都没有。
没想到……他竟然完完全全不认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识得她。
于是她伤心地跑进府里,却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来到马厩,在她最熟悉的马儿身边哭了一场,直到沉沉睡去。
齐琪格再度回想幼年的回忆,越想越不对劲,他们曾在猎场遇过,也明明指了婚,为何下午他会那么坚决地否认?
就算他不知道她是巴图鲁亲王的孙女,但她都说了他们在猎场认识,他总该记得她当年说要报答他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