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琪格愣了愣,然后才意会过来,惊喜地破涕为笑。“你说爵爷回来了?”
这不会是另一场梦吧?
否则他怎么会回来得这么突然,连讯都不先报一声?
“是啊,他说才到苏州就被荣巽亲王差了回来,现在人正在您房里……”
原来……他根本就没到广州?
齐琪格闻言更是安了心,便提起袍摆进府,直接冲向自己的房间。
她脚步快,心也跳得快,待推开房门见到他的背够,终于亲眼确认这不是梦,他一切安好,眼泪又夺眶——
“费扬古!”
费扬古闻声,正回头,她也由后抱住了他的腰身。
“怎么了?”她扑得急,竟让他微微受宠若惊。“你一大早不在府里,去哪儿了?”
“我去宫里。”
“宫里?”费扬古拉开她,让她面对自己。“去宫里做什么?”
然后,他发现了她的红鼻子跟红眼睛。“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那一场恶梦,她不要再回想了。
“什么没什么?是谁欺负我家福晋了?说出来我好管管,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齐琪格望他,只好恼道:“那你自个儿管管自个儿吧!”
都怨他不早点回来……害她这些天担心受怕,还作一场为他哭丧的梦,现在见他好好地在自己眼前,倒像她是个笨蛋,净操些不着路的心。
“到底怎么了?要我管自个儿,也得说个为什么吧?”
她只好吐实。“我作了梦,梦见云南开战,你在战场上被敌人……”她说不出口了,怕说出来反而会变成真的。
费扬古听懂了,怨是自己受伤之类的恶梦一场,心里放柔,展臂将她搂紧。
“好,没事,只是场梦……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抱着你吗?”
她脸颊贴着他的胸,小手也抓紧他的衣摆,好想他再不要离开自己。
“费扬古,不要再离开我了,就算有仗也不要去打,我不想在府里等你,为你提心吊胆了……”她缩着眼眉,竟又落了泪。
“好……”他连忙安抚她,心疼她为自己着急担忧。“我这就在你身边,放心好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答应了?那么就算云南打仗,我也不让你去……”
费扬古犹豫半分,只因出不出征并非他能决定,毕竟他是八旗子弟,皇上若要他为国效力,岂有不去的道理?
可现下云南无风无雨,或许乐观点看,终能避过此战也不一定……
于是他收臂,更用力地抱紧她,舍不得她再为自己摔眼泪了。“好,听你的,我不去便是。”
第9章(1)
不出一个月,云南就来了八百里加急战报,说云南土司派人马占领贵州府及大理城,大清的官兵百姓纷逃两广,差点连广州都陷入暴动。
皇上急令点兵,要离广州最近的湖南、江西两省总督备兵,交由正在广州的荣巽亲王掌领,在京参领费扬古及副参领库图勒则领着亲王自旗兵马,即日南下与他会合。
费扬古慷慨接旨,旋即至兵营交代完要事,这才返回府里为明日的出征做准备。
回府的路上,他想着该如何跟齐琪格说明,怎么样向她保证,她才会放心让自己出征,可想来想去,眼前竟都是她哭泣的小脸……
她一定会哭的。
之前光是听闻战事传言,都能兴一场恶梦让她落泪,何况他这次是真的要出征?
敛住烦恼的神情,费扬古想不出办法,只好兵来将挡,扬袍踏进府里。
“爵爷,回来了。”哈萨哈上前迎他。
“哈萨哈,福晋今天心情好吗?”
“呃……”哈萨哈愣了下,他从来不会问福晋心情好不好,怎么今天问?该不是做了错事吧?“本来宫里今日有戏,格格问福晋去不去看戏,可是她问清了戏折就说不去,这会儿刚从公主府回来。”
费扬古听不出来算好不好,只好交代。“去把行军的物品备一备,明日一早我跟大军就要出发。”
哈萨哈总算知道他为何如此问,也吃惊了下。“是……老奴马上去。”
费扬古便大步踏进房里。“齐琪格……”
正在忙活儿的齐琪格见到他回府,含笑起身。“爵爷,回来了?”
”嗯。”他走近圆桌,发现她正在做女红,拾了抬眉。“怎么突然做起刺绣的活儿?”
“学着嘛,反正你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我闲着的时候多。”语气里,倒有几分埋怨他因公务冷落自己的意思。
他拉她坐下。“那今日怎么不去看戏?”
“因为今日又唱《孟姜哭城》,那戏班唱的是好,但我上回听了,没几日便作恶梦,这回再不去听了。”想她回来连续几天都睡不安稳,肯定是入戏太深了。
“齐琪格……”闻言,他的眉头又皱了。出征的事,他在朝上答应得慷慨,但回来面对她,却比面对皇上更忐忑。“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她坐正了身子面对他,眉目透着笑意。“不过,你先说吧。”
“我明天要出征了。”
她的笑瞬间冻结。“什么?”
费扬古凛着眼色,对她解释。“皇上今日命我领军平云南乱事,明日就要出征了。”
总算听懂他的话,惊惶瞬间布满她的娇颜。“你骗我的吧?”
“我没骗你。”费扬古握起她的一双小手。“齐琪格,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日子,府里就交给你了,你千万要保重。哈萨哈年纪大了,我知道你爱闹着他玩,不过也别太过火了,好吗?”
他一下子交代了这么多,这才让齐琪格有了真实感。他马上就要离开北京,离开自己,去一个刀光血影,不是生、便是死的地方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没有信守承诺,他明明答应自己不会上战场的……
“可是你答应我不会去的!”她又想起那日的梦,突然很不安。“不行!我不能让你去,费扬古,你答应过我的……”
“对不起。”他明知道她会抗拒,可是他没有因为考虑她而犹豫,因为他了解这是自己的责任,也是愿望。“是我没遵守承诺,但荣巽亲王人在南方,他需要自旗子弟,也需要我。”
她望着他坚定的神情:心被掐紧似地痛。“可是,我也需要你……”
她抽出手,在自己的小腹处交握。今日,她发现自己月事晚了一个月,回府时让大夫号脉才知道有孕,本想今晚当喜事告诉他,没想到却听到他要出征……
费扬古见她垂眼不语,心紧地低道:“齐琪格,你记得你为什么非嫁我不可?因为我是巴图鲁,不是吗?”
他的巴图鲁之名,不是她封的,而是要让皇上、天下人认同的才有意义,所以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辜负皇上的期待。
“所以让我去吧,我想成为真正的巴图鲁,这是我的机会,好不好?”
闻言,齐琪格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他坚定的容颜。
她本想着他若坚持要去,那她就以有喜的借口要他留下,大不了她进宫去求姑奶奶,或许他会退让,或许姑奶奶也会同意。
可是听他这么说,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太自私,明知道这是他的梦想,他还这么求她,她怎么能够视若无睹,只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样太自私,她不能这么自私地爱他——
她的心百般挣扎,既不希望他去,却又无法自私地要他留下,最后只能自己妥协。“我知道了,就让你去吧……”
“谢谢你——”费扬古感动地拥她入怀。“有你这话,我可以安心去打仗了。”
齐琪格的脸蛋贴在他胸前,听见了他的心跳,不由自主想贴得更近,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会非常思念这声音。“我话还没说完,这是有前提的,就是你得答应我,你一定会活着回来,一点伤都不能有。”
“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费扬古再度抱紧她,心疼她为自己的委曲求全。“齐琪格,除了你,我还有件东西带不去,就托你保管了。”
他从怀里取出御赐匕首,她一见金鞘,眼泪不知怎么地就冒了出来。
“就像你说的,这匕首不好使,我把它留给你,你随身带着,就像我陪在你身边,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心情不好了,也可以骂骂它。”
昕出他语气里的担心,齐琪格马上擦掉眼泪,不想他担心自己,怕他会挂心自己。“你放心吧,匕首我会好好护着,等着你回来检查。”
她的懂事令他安慰,他就知道她一定能理解。“谢谢你,齐琪格。”
“不要谢我。”她的目光对上他的,挣扎而情深。“只要记得跟我的约定,一定要平安回到我身边,如果你没守信用,我绝不会原谅你——”
临别这晚,是最煎熬的一夜。
当天色蒙蒙亮之时,费扬古已经换上一身盔甲,准备上兵营点兵。
齐琪格一宿没睡,帮着准备那些盔甲,每一件都仔细检查,最后才起身捧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