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唐开元五年大明宫
“呜……皇上,请救救奴婢的孩子……”
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宫女抱着才刚生下未满月的女婴跪在唐玄宗脚旁,哀痛的哭泣着,纵使满面泪痕,万分憔悴,却依旧掩饰不了那绝艳的姿色,难怪让李隆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为之倾倒。
“阿武,别太难过,或许这孩子也和咱们无缘吧。”三十出头正值盛年的李隆基沉痛安慰着。
阿武怀中的小公主非常瘦小,脸色惨白,虚弱得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夭折。
“不,奴婢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求求皇上一定要帮奴婢保住这一个孩子呀!”阿武心碎的呜咽恳求。
自从四年前,她以宫女之姿被皇上看中后,就得到皇上的专宠,其他嫔妃,甚至连皇后都失宠了,她接连为皇上生下一儿一女,没想到,前一个儿子还来不及长大就夭折,如今她怀中的女儿,生下不到一个月,眼看也快没命了。
身为母亲,她怎么能眼睁睁接连看着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夭折?她承受不住这强烈的打击啊!
因为其他嫔妃早已为他生下不少皇子公主,所以多个孩子少个孩子对李隆基来说并无太大的感觉,但因为这孩子是阿武所生,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他也非常不舍这孩子即将离他们远去。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宫中太医已说,小公主身子万分虚弱,无论他们用何种珍贵的药材帮小公主补气提命,都不见任何效用,请他尽早看开,小公主恐怕不久于人世。
“皇上!”此时一名太监急急进到殿里,向主子行礼,“守门侍卫来报,有位来路不明的道士说宫内有异象,恐危及皇室新生血脉的性命,希望能入宫见皇上一面,请皇上定夺。”
阿武一惊--恐危及皇室新生血脉的性命,不正是在说她的孩子吗?“奴婢斗胆,恳求皇上让那名道士进来吧,说不定那道士真有办法救奴婢的孩子!”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肯放弃。
李隆基看着她哭得如此凄惨,而太医也表明对小公主的情况束手无策,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让那道士试试吧。“去把人带进宫来。”
“是!”太监得令,即刻退出殿去。
没过多久,那名太监就将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请入殿中。道士留着黑长胡须,一身仙风道骨,他一出现,好像一股清新之气随着他吹了进来,顿时吹散了殿内一室的窒闷与凝重气氛。
“贫道‘缘尘子’,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缘尘子向殿阶上的国君跪身行礼。
李隆基也感觉到殿内气氛的转变,却怕是自己的错觉。“道长请起,听闻道长说宫内有异象,不知所指何事?”
“皇上身旁女子所抱婴孩,就是新生不久的小公主吧?”缘尘子从地上起身,“能否先让贫道看看小公主?”
李隆基点头示意。阿武忍住泪,抱着孩子来到道士面前,让缘尘子能好好端详她孩子的状况。
看完之后,缘尘子才道:“皇上,若要小公主躲过早夭之劫,顺利长大成人,还请皇上赶紧将小公主送出宫外,暗中养育,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然十日之内,小公主必因宫中恶气而亡。”
“恶气,什么恶气?”
“所谓恶气,也可说是诸多人们之怨气、恨气、忌惮诅咒之气聚合而成,只要是坏的意念,都能聚合起来形成恶气,而此股恶气目前正凝聚在大明宫上方,偏偏小公主命格偏轻,身子孱弱,抵挡不了恶气侵扰,才会日渐虚弱。”
若是小公主命格够硬够强,便能抵挡恶气,顺利长大,只要成人气势旺,恶气也难以对成人有强烈影响,这正是为何只有小公主遭受威胁。
李隆基这下子蹙紧眉头,“哪里来的恶气?该不会是宫中有人行厌胜之术,诅咒小公主早夭?”
“非也,此恶气之所以凝聚,归根究底,是因她而起。”缘尘子直指阿武。
只见阿武一脸的困惑不解,李隆基同样大感疑惑。
“此女姓武,至今朝廷众臣依旧忌惮武姓,就怕当年的武祸再起,众臣忌惮的意念,加上后宫嫔妃的怨气,就聚合而成恶气,因此害到初生体弱的小公主。”
李隆基暗暗心惊,当年武则天取代李唐皇室,自立为武周皇帝,他和朝臣们好不容易才让武周垮台,天下重新回归李姓,虽然事情已过多年,但朝臣们的确依旧顾忌武姓之人,而他的阿武正是武则天的侄孙女呀!
就是因为朝臣们怕会再出现第二个武则天,极力劝阻他立阿武为妃,所以阿武至今才依然只是宫女的身份。
阿武一听,再度落泪,回头跪到李隆基的脚旁,“皇上,原来这全都是奴婢的错,只因为奴婢身上流着武姓之血,请皇上降罪奴婢吧。”
“阿武,这怪不得你,流着谁的血岂是你能抉择之事?”他心疼的安抚她,紧接着瞧向缘尘子,“若是依道长所言,将小公主送出宫外秘密养育,就真能避开恶气侵扰吗?”
他点头,并道:“除此之外,想要使恶气减缓,最好让大家以为小公主已死,这样大家不再忌惮小公主的降生,新的恶气也就不会再滋长了。”
李隆基点点头,无论道长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他都决定一试,尽一切可能保下小公主的命,免得阿武伤心落泪。
“多谢道长指引明路。”
他本要赏赐缘尘子一些金银珠宝做为报答,但全被婉拒了,缘尘子说自己四海游历,恰巧回到长安城,见到宫上盘旋恶气才来相助,能帮助小公主,一切只是缘份,所以不求任何报偿。
之后他便离开大明宫,继续游历四方,不知所踪。
而隔一日,李隆基马上发布消息,告知众臣民们小公主的“死讯”--
上仙公主,薨。
第1章(1)
大唐开元二十一年八月扬州城
扬州连接长江与黄河,是极重要的交通要冲,商旅往来频繁,人口众多,因此在城内也是运河纵横交错,形成一种特殊的交通景致。
而这城里的特产不少,其中之一便是颇负盛名的“扬州镜”,扬州所产的铜镜可说是大唐第一,深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百姓们也争相竞购,甚至当今圣上将自己的生辰订为“千秋节”,还喜欢在这一日赐给朝廷百官们铜镜,就是特别吩咐扬州镜坊制作的,还特别定名为“千秋镜”。
在扬州城,制作铜镜的镜坊不胜枚举,然而其中最顶尖有名的,就要数“灵镜作坊”了。
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上,一名年轻男子正站在灵镜作坊紧闭的坊门前,双眉微蹙,不明白大白天的,作坊怎会没做生意?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见到身旁恰巧有位中年男子经过,拦下男子,直接询问:“请问大叔,这灵镜作坊怎么没有开门做生意?”
“喔,这家镜坊已经歇业好一阵子喽,你若是要买铜镜,还是赶紧去找别家买吧。”中年男子好心劝道。
“歇业?”他讶异的再度皱紧眉心,“那在里头工作的人呢?大叔可知都到哪去了?”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虽然没得到明确的消息,内心窒闷,他还是诚挚道谢,“多谢大叔。”
“哈哈,这没什么。”中年男子此刻倒是注意起他的样貌来,“年轻人,你是打哪儿来的?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看他的样子约二十多岁,面貌俊雅,文质彬彬,不像商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在下来自大海之东的‘日本’。”他客气回答。
“日本?喔……是那个什么……‘遣唐使’吗?”中年男子像见到什么珍禽异兽似的,双眼瞬间发亮看着他,“我还记得十多年前时,扬州城内也来了一批从日本渡海过来的使者,说是遣唐使。”
“的确,在下正是遣唐使的从员之一。”他微笑应答。
年轻男子叫做鞍作真一,今年二十四,是日本遣唐使节团的译语,负责此行的沟通翻译。
当今天皇派遣他们来到大唐,除了向大唐皇帝朝贡之外,还肩负着吸收大唐文化,将之带回日本的任务,因此除了使节团外,随着他们前来的还有许多留学生、学问僧、锻冶工人、铸造工人、工匠等等的学习生。
这一回的遣唐使船总共来了四艘,成员共有五百九十四人,在七月初时抵达长江口岸,经过重重关卡,八月进到扬州城,得等到朝廷发下准许进京的文书后,才能启程前往长安城。
不过他们并没有被限制行动,可以自由在城内行走,因此一逮到空档,鞍作真一就特地来到灵镜作坊,希望能见到他的大哥--鞍作淳郎。
上一回遣唐使入唐是在开元五年,已是十六年前的事,而他大哥就是跟随前一次的遣唐使船入唐,以铸生的身份留在扬州城学习铸镜技术,学习的地方正是灵镜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