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过馄饨,你问这个干嘛?”任晴泠撇嘴道。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理论就是他的诡计,是他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所谓的随机根本不存在,那全是经过缜密的沙盘推演。”
她纠缠在陆其刚和伊末尔两者之间,不知道该先厘清何者,徘徊不定,刻意逃避,甚至软弱得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任晴泠利落地弹指,清脆地啵一声打断她的呓语。“陶水沁,你真的无可救药耶,你说你应该站在陆其刚那边的青梅竹马狗屁逻辑,我实在不能苟同。”
陶水沁倏然僵竖背脊,惊悚地瞠瞳。“我、我几时跟你说过这种鬼话了?!”该不会是这家伙会通灵还是啥读心术?
任晴泠一眼看穿她荒谬可笑的假想,没好气地回道:“前天傍晚,某个臭女人在廉价的九九快炒店向我痛哭申冤,连续开完五瓶啤酒之后哇啦哇啦说一堆没头没尾兼不合逻辑的爱情心事,还强逼我当场缴交一份心得报告!麻烦你自个儿回想看看,需不需要我拿把照妖镜让你端详一下尊容,浊水溪浮尸一号?”
“闭嘴啦,浮尸二号。”忆起当时的糗态,陶水沁恼得想一枪毙了自己。
“我搞不懂你有什么好孬的,怕对不起陆其刚还是怕丢了工作?还是觉得喜欢上一个黑金集团的执行长不够派头?”
“任晴泠,你干嘛把我的感情说得好像是老梗爱情小说的文宣?你废话多到很占篇幅你知不知道!”陶水沁窘恼得快自爆,这女人还硬要高谈阔论。
任晴泠咧嘴笑得灿烂,“抱歉,抢你锋头浪费版面,填满空白杀死读者脑细胞,以上这些原因正是我存在的意义。”
“别把我说得像通俗小说中想爱还故意装扭捏的三八女主角,伊末尔也不是那种整天只需要装派头坐在办公室摆pose的执行长,你最好搞清楚!”
“咦?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两位除了上列形容词以外,没什么好说的耶。”
“任晴泠!”
“好啦、好啦,拿掉三八还有摆pose这两句。”
“玩够了没,你到底想吠什么?”气到无力,陶水沁翻白眼,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任晴泠索性不再罗唆,直言道:“去把事情弄个清楚,运用你这些年来与那些毒犯缠斗的毅力与聪明,彻底解决这桩歹戏拖棚的爱情剧目,在局里待这么久,难道你还不清楚一个道理?眼见不一定为凭。”
第8章(2)
陶水沁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以为我是白痴吗?这道理我当然明白。”只是害怕揭开覆盖在丑陋真相上的那层纱,畏惧看得太清楚,反将她从伊末尔身边推得更远。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做?”
“我……我只是不想知道太多伊末尔那家伙的黑暗面,我干嘛犯贱,替他承担那么多心理情绪?我好端端的,干嘛要替他感到痛苦?我又不是他的心灵导师,干嘛要……”不打自招。
“不过,这也太没没道理了。”任晴泠撑额沉吟。
“什么事情没道理?”陶水沁焦躁地问。
“你到底是哪一点让伊末尔爱成这样?太没道理了。”岂止没道理,根本是没天理,虽然共事多年的搭档是挺正的没错,但能把伊末尔那种千年难得的珍品迷成这副德行,也太教人匪夷所思。
额角突浮的青筋险些应声断裂,陶水沁揪起米奇抱枕,煞有介事的眯眼考量射程长短,随时预备发射。
“欸,任晴泠,我可是很严肃认真地跟你讨论,你给我正经一点。”
“我是很正经啊。”任晴泠耸肩笑了笑。“你呀,该不会是小时候让他喝了你的符水吧?还是对他下降头……”
“够了、够了,你给我滚回去,不用你铐我,我自己会去找普乌报到。”
任晴泠径自分析起这宗案中案,“这个伊末尔啊,真不是个简单人物,从以前就开始埋下伏笔,而你傻呼呼的还不清楚自己早沦陷在每一环节,你的存在就象是每个微乎其微的误差、每个小小的错失,无论怎么躲,怎么藏,你就是这个混沌理论中最关键的一环。”
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陆其刚,可是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连你是否喜欢我,也不在乎。当年,伊末尔以过人的狂妄自负如是宣告。
现在,陶水沁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在乎。
因为,他设下许许多多陷阱与巧心设计的误差,引诱她毫不迟疑一脚踩进,他改变了游戏规则,直接省略前面的步骤,直接攻占她的心──在每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错误过程中。
不再理会任晴泠越说越带劲的辨析,陶水沁撑额看向窗外,涣散的心神始终兜聚不拢,连自己也厌恶自己这种逃避的态度,心口象是破了个大洞,只要稍稍忆起那抹孤寂背影就会浮现撕裂般的痛楚。
为什么爱情总会让人变得软弱没用?即使是她,也难以逃脱这样的过程。
是的,眼见不一定为凭,历史学家总说所谓的真相根本不存在,因为真相早消失在发生的当下,无迹可循,后人所得的不过是透过虚构拼凑出的一幅图像。
但,尽管偏离真实轨迹已远,她已别无选择,只能敲开冰封在岁月风霜中的秘密看个透彻。
“晴泠。”陶水沁陡然出声,截断任晴泠兀自进行的案情分析。
“哇!你那是什么脸?准备找人干架吗?”搞得象是要追缉头号枪击要犯似的,这么严肃,想吓唬谁呀?
“陆其刚人在局里还是执勤?”
“他跟你一样怪!前几天老不在局里,应该多少知道你在躲他,情绪起伏太大,搞得刑案组的人鸡飞狗跳……”哟,脸色有够臭。“我听他的搭档说,上级觉得他情绪过于紧绷,要他在家休假。”
原本瘫躺着的一团废渣霍然跃下床铺,利落地换上一袭裤装,长腿踢倒短短数日以铝罐堆栈起的杜拜高塔,神情顽倔愠恼。
任晴泠傻眼,“准备杀敌罗?这么狠!”
做好一次厘清谜底的心理建设,杀气腾腾的秀颜斜睐,信誓旦旦的发表开战宣言,“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了解案情,然后破给你看!”
“花之圆舞曲”的旋律透过门铃键反覆播放。陶水沁第N次按门铃,光滑仿岗石花纹的墨黑大门倒映出她急切焦虑的神色,不停安抚失序的心跳,她告诉自己这一切并不会比想象中来得糟。
了不起就是陆爸欠了伊家一屁股债,再了不起一点,也许是从前陆其刚这白痴捉弄过伊末尔,再了不得的话……笨啊,她真当是查案,推敲起个中脉络来了。
腻得让人想砸门踹破门铃的声音持续荼毒她的双耳。
搞什么鬼,不是说被迫休假在家?陆其刚这家伙该不会是早猜到她会直接杀过来,故意避不见面?
“陆爸?帮我开门,我是水沁!”她提高音量唤道。陆爸结束管家的工作之后在南部独居了几年,最后还是选择北上与儿子同住,毕竟他也只有这个宝贝独子。
她拿出耐性枯等了片刻,仍是无人回应。
“没办法了,反正先前陆其刚那个猪头忘了带文件的时候,也同意过我这样做。”绕至独栋透天厝后院砖砌的矮墙,她踩上正巧可充当阶梯的花台,翻墙跃入。
随手拨去一身凌乱的叶子,她张望着狐疑的水眸端详后院一圈,散置满地以及雕花铁架的各式盆栽都是陆爸结束总管工作之后的重心托付,怎么一阵子没来这儿晃,一堆花花草草全枯萎成了干燥的标本?
“你怎能这样做?!她是水沁,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陶水沁啊!爸──”陆其刚嘶吼的声音渗出门缝。
“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要她不在,伊末尔就不会执意对付你……”
断断续续的争吵声,透过主屋通往后院一扇虚掩的不锈钢门传来,蹲在一盆凋残的紫蝴蝶兰前的纤影悄悄竖起了耳朵。
吵得这么凶,难怪没人理会门铃声。这些年来鲜少听见或看见陆家父子争执冲突,真是难得。
“爸,当年你根本不应该接下这份工作。”陆其刚颓丧地喊道。“我应该阻止你的。”
“那时候你才十二岁,要怎么阻止?”陆爸苦笑了声。“刚开始我也只当作是纯粹的总管工作,正好适合萌生退休念头的我,签下切结书以及保密条款之后才慢慢发现,这份工作的内容和我当初想的大为迥异。”
局里的人确实没有瞎掰,数秒的清静便让陆其刚的怒吼打破。
“爸,你能相信吗?他竟然把脑筋动到水沁身上,他想藉由水沁来打击我!爸,你给了他机会,你居然把水沁的消息透露给他的兄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水沁被卷入他们兄弟的恶斗?”
后院的小花园里,蹲得双腿酸麻的纤瘦身影赫然傻住,扯弄一蕊独活蕾苞的指梢倏僵,垂掩的眸子微微发颤,她揪紧沾着灰尘的裤管,强逼自己镇定的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