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她真是王璃的亲人,那么必定就是辰绫了。」那名少女身上确实有几分雍容尊贵的气质。
而且她说自己名叫「晨」。
那时原以为她是因为当下是早晨的关系,才很没诚意的随便给了这名字,不过现在再想,多半是取「辰」的谐音。
那么她口中的杀亲仇人,就是当今冀国的皇帝辰已了吧?难怪说只有自己帮得了她。
然而虽然如今他确实有能力令朝中舆论一面倒向对冀国宣战,但为了她……值得吗?
殷华唇角微扬。
这问题想都不用想便有答案。
他不是他那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父亲,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即便是非常美丽的女人,打一场没有绝对把握的仗。
虽然他个人倾向对冀国宣战而非年年进贡,然而在两国边境打打闹闹取得几场小胜利,与攻进他国京城,杀掉别人家皇帝的难度绝对有天壤之别。
虽冀国近几年大不如前,但有剽悍的郯家军在,两国若真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北蛮未必占上风。
总之,辰绫的请求他不可能答应。
「殿下是在哪儿见到公……微臣是说,辰绫的?」子甫的父亲忠于辰未,受父亲影响,子甫反的是弑君篡位的辰已而非辰未,因此对于辰未下落不明的女儿辰绫仍有几分关切。
「她出现在这别院里。」
「什么?!」
「你没听错。」殷华叹了口气,「我也很怀疑她怎么混进来的。」
若她只是个样貌普通的少女,那么借着选秀混进来或许并非难事,就像灵儿,可辰绫长得实在太美,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等等,灵儿?他心中忽一动。
辰绫、晨、灵儿……这三者间究竟有何关系?
辰绫的美貌不假,而他与灵儿相处了一阵,也看不出她有任何易容的迹象,但辰绫却又好像对他很熟悉,而他与她交谈时却想到了灵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殷华的头忽有些疼起来。
「殿下?」
「子甫,你记不记得过去冀国皇宫里,那匹据传与黑山很相似的白马叫什么名字?」殷华突然问道。
子甫一愣。一般人不大会记这种事的,但他记忆力过人,想了会儿后谨慎的开口,「微臣依稀记得,似乎是叫流云。」
果然,那日在马场,灵儿便是冲着黑山叫流云。
他几乎可以确定,灵儿必定与辰绫有某些关联,说不定辰绫能够出现在此,也与灵儿有关。
可她们究竟如何联系的?而灵儿又是什么身份,她费尽心思进宫到他身边,是否出于辰绫的授意?
他想了想,又问:「若辰绫未死的话,如今是多大岁数了?十五?十六?」
「应是十六……快十七了吧。」
「嗯。」他记得小宫女也是十六,看来想知道真相,非得从灵儿下手不可。
「殿下,辰绫公主的事……」子甫迟疑的问道。
「这事我已有想法,先这样就好。」殷华抬手制止了他,「说说曹显吧,他怎么了?」
子甫这才想起自个儿来见殷华的原因,连忙道:「曹显今日下朝后返回府邸,途中遇刺……」
「伤势如何?」殷华打断他的话。
「应不至危及性命,但据闻刺客砍在其左臂的一刀极深,几可见骨。」
「严庞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殷华冷笑。
光天化日之下派刺客行刺朝廷官员,连掩饰都懒,嚣张得很!
他又想了下,问道:「那刺客呢?」
「刺客一共有十个,当场死了七个,另三位中,有两名随后重伤而死,剩下那名目前在刑部严审,但恐怕情况也不太乐观……」子甫皱眉,「殿下,您看这事应如何处置?」
「我本不想在万事皆备前与严庞多加纠缠,不过他们父女一个长期毒害皇子与皇后,另个当众行刺朝官,也未免太过份,真以为他们能够只手遮天?」殷华向来是沉得住气的人,这时却实在恼了,「刑部不少我们的人吧?想办法找个过去受过严庞迫害的死士充当刺客,要他死咬严庞,就算不能让严庞受到惩治,也要他胆颤心惊一阵。」
这么做也能安抚一下曹显。
那家伙虽说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人却有些迂腐。尽管支持他这唯一的嫡皇子兼长子为太子,私底下却始终不愿过份亲近,彼此间仅维持淡淡之交。
如今倒是个拉拢曹显的机会。
子甫早就憋得久了,闻言即一脸喜色,「微臣稍后立刻去办。」
殷华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另外先前搜集那些严庞的罪证,挑几件不大不小的,寻几个人在朝中参他,记着别找大官,让那些充满理想抱负的新科进士或御史去闹就好,对了,我记得还有些原为他门下食客,后转而投靠我们的人,亦可利用。」
「是。」
「你去吧。」殷华轻挥了挥手。
「对了,殿下,辰绫公主……」子甫犹豫了一阵,仍不大放心。
「若她真的是辰绫,我会好好处理的。」殷华打断他的话。
「微臣明白了。」子甫的心情有些复杂。
过去他并未见过辰绫,但当年父亲在冀国颇得先皇辰未信任,甚至一度动了念头想将辰绫许给身为宰相幼子的他,只因当时辰绫年纪尚小,才没订下婚事。
他不曾接触过辰绫,对她自然称不上喜爱或恋慕,不过两人如今都算是家破人亡,又同出现在北蛮,难免令他心生感慨,亦不希望她出事。
只是看殿下的态度,似乎不打算让他介入辰绫的事。
也罢,殿下筹划扳倒严庞多年,如今终于准备开始行动,他理应把注意力放在这上头。
踏出殿外,子甫便将辰绫的事暂时搁在脑后了。
第6章(1)
辰绫发现这阵子整个别院的气氛似乎不大一样了。
并不是因为其他人突然开始把她当半个主子看待讨好,当然那也是其中一项改变,可让她真正察觉到异样的,是这几日陆续有外人来见殷华。
过去殷华力求低调,有什么事都交给行风和子甫去办,甚少亲自接见朝中大臣,亦不大有人上门求见。
但最近情况好像不同了,当她「伤癒」重新回到殷华身边伺候,便时不时见到有人大老远跑来求见。
一开始还只是些小官或是新科进士,几日后慢慢有朝中重臣求见,欲与殷华商讨如今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弹劾严丞相一案。
殷华没对她说什么,而她也没有主动询问,不过他与朝臣谈话倒不避着她,因此从这几日他与其他人的讨论与片段叙述中,她慢慢组织出了如今北蛮朝中大事。
据说是在朝中与严庞向来意见不合的兵部尚书曹显前些日子下朝时,竟有人当街行刺。虽然刺客只余一名活口,不过在刑部的严刑拷打下,那名刺客终于承认是受严庞指使。
这指控何其严重,顿时北蛮朝中一阵震荡。
皇帝暴怒,认定必是有人存心陷害当今丞相,而严庞亦是声泪俱下,表明自己对皇帝及北蛮的忠心,而后皇帝下令将该名刺客凌迟至死,偏偏刺客却稍早一步在大牢中嚼舌自尽。
本以为事情便这么过去了,不料朝中开始陆续有人上书参奏丞相,起初只是一些新科进士或御史针对严庞的奢华浪费、妻妾成群做文章,皇帝脸色虽不好看,但也只是训斥几句,认为严庞是百官之首,理应做众人表率,谨慎勤俭,虽说是责备,可语气中对严庞仍颇多回护。
然而事情却出乎意料的越演越烈,有原为严庞门下的食客,死谏严庞见其妻美色,便强抢纳为第十三名小妾,并打断食客的双腿,驱逐之。该食客在朝中大声指控完严庞后即撞柱自杀,以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皇帝脸色阴沉的立即唤来严庞的小妾,那小妾果然颇具姿色,她哀哀泣诉如何被严庞强娶,并恳求皇帝赐她一死,好令她追随心爱的丈夫而去。
皇帝自己原对于严庞在外的行径并非毫不知情,却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对夫妻一前一后在肃穆的朝廷上表露深情与对严庞的痛恨,即便铁石心肠之人亦难不动容。
雪上加霜的是,有人在皇后殿的梁柱上方,发现许多张写着皇后生辰八字的符咒,经查其目的是令被咒之人无法怀孕生子,正好当今皇后嫁入宫中十年有余,却从不曾怀孕,似更印证那张符咒之效。
偏偏那上头笔迹,竟似出自一容妃宠幸的术士之手,虽那名术士已于一年前离开北蛮,无从查证,但此事仍掀起极大波澜。
再加上前些日子三皇子在热闹的街市上纵马,一次伤了十多人,其中有两名百姓性命垂危,更加印证了三皇子的残暴。
这些事让原先几乎已动念废当今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太子的皇帝,逐渐对严庞及容妃父女疏远,昨日甚至还派人至别院,对被自己冷落许久的太子表达关切之意。
尽管目前严庞仍是丞相,容妃亦未遭贬,可一夕之间朝廷风向大转变,相较严庞父女的贪婪阴狠、三皇子的火爆冲动,体弱多病却性情温和的殷华显然更适合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