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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他话未说完,她的脸色便因他的刻意挑衅而变得十分难看。

  她猛地从被子里坐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愠色,「皇上此言究竟何意?」

  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不疾不徐道:「难道你不是在嫌朕没将皇后之位赏赐于你?」

  如果这时颜若筝还听不出他话中的涵义,那她就是傻瓜了。

  虽然早知皇甫绝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她万万没想到,为了他心底的那份猜忌,他居然会不顾她尊严的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看来,为了逼她亲口承认他怀疑的那个身分,他已经在想尽一切办法逼她就范了。

  她突然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万分可悲,拿健康、美貌和寿命换来他的命和自己这副带病的身躯,也只是想在短暂的有生之年与他共度最后的岁月,可他却不死心的要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疮疤揭露出来。

  看着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她回以一记浅浅的冷笑,「皇上果然了解我的心思。没错,我的确觊觎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如果皇上觉得我太贪心,尽管下旨将我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好了。」她说完,起身就要穿衣离去,却被他一把捞入怀中,直接塞回被子里。

  见她发怒,他好言相劝道:「何必动怒呢?朕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如果你不想朕和你去湖州探亲,这事就从长再议吧。」

  与纳兰贞贞相处多年的皇甫绝,早将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聪明伶俐、懂事讲理,同时还非常的倔强,不管得罪她的人身分地位有多么高,她都不会为了活下去而卑躬屈膝。

  他承认自己刚刚那番话带着太多的试探,就算她无意间给了他许多线索,他依然固执得想听她亲口承认她就是纳兰贞贞。

  颜若筝胸口梗着一股气,面对他突然变脸示好,她只能忍住怒火,气怎么也发不出去了。

  看出她眼底的委屈,皇甫绝心一揪,忍不住柔声抚慰道:「好了好了,刚刚都是朕的错,朕向你赔不是。别气了,小心气坏身体,朕可是会心疼的。」说着,还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又帮她盖好被子,动作语气十分温柔,彷佛刚刚那个冷言相对、满脸嘲讽的人与他完全无关。

  被迫重新枕在他怀中的颜若筝,又岂会不知他一次次的试探所为何来。

  只是……

  洛炎,一旦我亲口承认自己的身分,也就是你我阴阳永隔之际,就算我真的自私自利好了,我也只是贪恋你给我的温柔,想在有限的时间里陪伴在你的身边,如此而已……

  ***

  皇甫祁再次看到与纳兰贞贞拥有相同容貌的皇甫玉时,已到了腊月二十三。

  这天天气奇冷无比,因为前一天傍晚降了场大雪,宫里的所有奴才们也都被打发出来清扫积雪。

  皇甫玉虽然贵为太子,可毕竟只是个七岁小娃,很难不对洁白的积雪产生浓厚兴趣,于是在下了课后,便与几个小太监玩起了堆雪人。

  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忘我,他一不小心将一直配戴在身上的那块暖玉弄丢,当他发现时,急得命太子宫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帮忙寻找。

  那块暖玉来自西域王室,据说价值连城,乃当今世上的无价之宝,可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系着暖玉的那串编工精致的玉穗,因为那是丑娘熬夜亲手编给他的礼物。

  而不经意捡到这枚暖玉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皇上召回京城、身上背负罪臣之名的皇甫祁。

  由于他到隶州多年,当初的六王府早被充公查封,因此这次返京,特地被恩准暂时住在皇宫之中。

  虽然他在饮食起居上得到最好的对待,可纠结在心中的结却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解开。直到看见那躺在雪地中、熟悉的红玉穗时,积压在他心底多年的怨恨,更因此被一古恼的激发出来。

  玉穗编得非常精致,花样繁琐、华丽美观,搭配着上头那块暖玉,堪称天作之合。

  然而皇甫祁在意的是,这玉穗的花样他十分眼熟,因为他身上玉佩上的玉穗,与这串几乎是一模一样。

  当今世上,能将玉穗编得如此繁复而又华美的人,除了记忆中他念念不忘的纳兰贞贞外,他实在想不到第二个。

  「那块暖玉是我的……」

  就在皇甫祁震惊无比,拿着自己的玉佩与被他捡到的暖玉相比对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顺着声音望过去,他看到被绸袄绸裤包裹得比肉团还圆滚的皇甫玉,小家伙那张与纳兰贞贞一样的面孔上,有着天真无辜的表情。

  神情恍惚了好一阵,皇甫祁才慢慢弯下身,将手中的暖玉递到他面前,笑道:「你说这玉佩是你的?」

  皇甫玉乖巧的点头。这个长得很英俊的男子他认得,据父皇和丑娘说,这人是他的六皇叔。

  他暗自庆幸自己的暖玉被捡到,就在伸出手准备接过它时,这六皇叔却开口说了。

  「这玉穗编得好精致。」

  他立刻与有荣焉的说:「丑娘做的每样东西都是世间最好的。」

  「丑娘?」

  未等皇甫祁问出个究竟,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闻讯而来的颜若筝。

  她亲自给儿子做了双小棉靴,正要送去给他,结果一到太子殿,便得知儿子常年戴在身上的暖玉不见了,小家伙正急得命人四处寻找。

  于是她立即也追出去找人,却见儿子正与六王在说话。

  一见她来,皇甫玉粉嫩的小脸立刻露出开怀的笑容,转身飞扑到她的怀中,口中则亲昵的喊着,「丑娘……」

  皇甫祁一怔,仔细打量这位迎面而来相貌平凡的女子。

  距离上次在皇宴见过面后已经过了十来日,皇宴上,她不经意点了《长恨歌》这出戏,着实令他事后思忖良久,因为普天之下知道他喜欢听《长恨歌》的人实在不多。

  当年他虽贵为皇子,却不受父皇宠爱,连带的朝臣和官家子弟也都不怎么理睬他,除了母妃之外,唯一真心待他、把他当朋友的,就只有宰相家的千金纳兰贞贞了,两人年龄相仿,爱好相同,在一起玩耍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还记得儿时的自己经常与她,偷偷摸摸跑到宫里专门排戏的院子外偷听。

  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长恨歌》,虽然这并不是最好听的戏目,可不知为何,他每次听到这出戏时都会特别投入。

  而和他一同听戏的纳兰贞贞,每次听到戏子们唱「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这两句时,也都会皱着鼻子对他说「皇帝的女人最难当」。

  年少的他听了她这番感概后,便在心中默默发誓,有朝一日定会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女子。

  可惜,这愿望还未达成,伊人便已被他人夺走,最后甚至香销玉殒……

  第8章(2)

  「六王,这暖玉是小太子随身配戴多年的饰物,今日不慎弄丢了,幸被六王寻获,在这里,若筝代小太子向你道声谢。」

  直到温婉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皇甫祁才蓦然回神,意识到对方正委婉的向自己索回手中的那块暖玉。

  他打量她良久,慢慢将手中的暖玉拿起,「听小太子说,这玉穗是贵妃娘娘亲手编的?」

  颜若筝微微一怔,然后笑着点头,「手艺不佳,让六王见笑了。」

  皇甫祁听若未闻,动手将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和皇甫玉的两相比较,就见两个玉穗无论是花样还是长短,几乎完全一模一样。

  「本王认识一位故人,编出来的玉穗居然与贵妃娘娘的一样呢。」他半是疑惑半试探的说。

  颜若筝敛起脸上的笑意,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手中的那块玉佩。那玉佩样式虽然简单,玉质也没有多名贵,却是自己当年送给他的十二岁生辰礼物。

  她幼时常被父亲带进宫拜见蓉贵妃,因此和身为蓉贵妃独子的他成为玩伴,两人从小一块长大。

  而这块白色的软玉,正是他们偷偷出宫游玩时,她在玉器店买给他、做为庆贺他生辰的礼物。为此,她还特意编了条玉穗与它相配,只是没想到事隔多年,他身上仍戴着这块白玉。

  她不是不知道当年的皇甫祁对自己有着怎样的心思,可在她心中,他就像哥哥般的存在,真正让她爱上并且甘愿为对方付出生命的那个人,自始至终只有皇甫绝一人。

  因此,在面对皇甫祁那双充满执着的眼神时,她能做的,只有逃避和否认。

  「这世上心灵手巧的人多不胜数,谁晓得六王识得的故人与我的爱好竟这么相像?日后若有机会,还望六王引荐。」

  「可惜本王说的那位故人,已经在四年前去世了……」说话同时,他眉宇间满是淡淡的悲伤。

  颜若筝看在眼里,心底极为不忍。这幼时的玩伴曾经被她当成兄长般尊敬,经过这么多年,也仍旧如此想念着自己,即便当年他发起逆皇案害自己家破人亡,可他谋反的动机,却是她,这同样令她心中有些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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