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一直如此,彷佛就这样了,也不知有无愈好之日。
当他察觉到那声叹息时,那人已靠得太近,就在纱帐外!
“谁?”竟能躲过燕影溜进他的轩房!
他冷冷眯起眼,正欲起身,垂纱在这时被对方只手撩开,来的是一名女子,青丝披散,穿着单衣和背心,腰间系着细带,她微微侧身,月光于是镶上她的脸,在她眸底跳动……凤锦看傻了,上一刻的冷厉不知滚哪儿去,他喉结上下滑动,表情很呆滞。
“你……你、你……”
“我回来了。”上官净淡声道,神态一贯沉静。她其实险些说不出话,因为他瞧起来确实如燕影所述——很不好。
他的脸红痕满布,双颊明显凹陷,似乎连呼吸都颇感吃力。
她大剌剌地坐下,不由分说便抓住他的手,指按在他的脉上。
脉象虚沉,病态横生,她还想再探,男人陡地收回手,凤目凛瞪。
“你不是说南蛮太远,不回来了吗?还来干什么?”
“我不得不回来。”她语调冷冷清清,借着淡薄月光打量他。
凤锦心一惊,冲口便道:“你要想回来讨休书,三个字——办不到!”
“为什么?”她问,边脱下自个儿的鞋袜,双腿缩进纱帐内。
“……什、什么为什么?”竟然结巴?!他不满地蹙起眉峰,两眼不由自主地盯着妻子雪润的脚趾头。
上官净静瞅他好半晌,清淡嗓音突然道:“我好气你、好恨你。你知不知道?”
明明不是月圆之夜,凤锦却觉得喉中泛甜,都快呕血了,双目、两耳和鼻问同时漫进一股热气。便如七窍欲要渗血而出。
心痛难当,他倔强地撇开脸,一幕黑影突地朝他袭去。
他被扑倒压制住,双腕也被接在头的两侧。
这是干什么?!妻子的脸突然靠得极近,他呼吸到她的呼吸,身躯感受到她的柔软,简直筋软骨酥,都已经很没力了,这会儿更无力。
“我真恨你、真恨你、真恨你……”她哑声低嚷,双眸在幽暗中发亮。
凤锦挪不开视线,耳中轰轰响,有什么滴在他脸上,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于是面颊一片湿热。
他猛然恍悟,她在哭。
她的泪水成串掉落,也滑进他唇齿之间。
“净……唔!”他被吻住,完全是天雷勾动地火,妻子的唇舌尝起来如此美好,他贪婪啃食,但她也没让他太好过。
强而有力的是她,占上风的也该是她。
上官净很恶霸地对着男人上下其手,当他一有动作,立即遭压制,彷佛用这样的方式在宣泄怒火和满腔的恨。
“我恨你……我从没这么恨过谁……”泪还在流,她低吼,咬伤他的嘴,又恨恨咬他的下颚,最重的一口落在他肩头。
身下的男人衣衫褪尽,不再试图挣脱,他任她撕咬攻击。
全身被咬得鲜血淋漓,肩膀还险些被咬下一块肉,他心脏狂跳,血液奔腾,感觉不到疼痛,却是无比的畅快。
她终于对他发火,终于啊终于。
她若要他的命,要他双手奉上,那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那就恨吧。”他不斗气了,随便她处置了,要杀、要剐全随她。
上官净对上他蒙胧水亮的双眸,此时的他动情动欲,被她踩躏过的唇又伤又肿,嘴角勾着迷离的弧……这男人是毒,她沾染上了,逃都逃不掉。
很气,都不知如何解恨,软弱哭着,觉得自己太没用。
但,她赶回南蛮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不是吗?
再怎么没用,也该把事情开明白。
“你对我……你、你究竟是不是真心要娶我为妻?”眨眸,又眨落两串泪,她吸吸鼻子,努力要看清楚他。
“那你呢?你的心又放在谁身上?你师尊、师妹们?还是你的那位二师哥?你对他依旧不能忘情,是吗?”他不答反问,很幽怨。
上官净定定俯视他,忽而惨然一笑。
“我是真心的……”她喘息,笑与泪混合一起,满腔酸楚。“凤锦,我是真心想嫁你,是真的……可是我真恨你,从来没谁让我这么在意、这么放不下、这么难以割舍,从来没有啊……和二师哥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只觉温馨平静,带着淡淡的甜,他断了与我之间的情谊,我很痛很痛,那份情不仅是男女之情,还有同门师兄妹之情,他的背叛不可原谅,我也不允心上再有他,我做得到,我也做到了……但是你……但是你……你欺我、瞒我、耍我,我是真心与你作夫妻的,我……我真恨你、真恨你,可就是放不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倘若无心,为何要跟我死死绑在一块儿?骗得我这么惨,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啊……既是无心,又何必?”
凤锦有些听懵了。
他着了魔。
没答话,他左胸咚咚咚越跳越重。
上官净还是笑,颇费劲调息。“我知道的,不管你是否真心,对你,我还是有用的……我能当你的“药”……你要我当你的药,不是吗?”略顿。“那么,就把我吃了吧,今晚什么都不管,咱们暂时就这样……就这样就好……你把我吃了吧……”虽这么说,却是她埋首“吃”起他。
“净,我——唔……”他终于回过神,伤唇方掀,又遭封吻。
欲说的话全堵在喉中,这一晚,凤锦遭禁锢,从一开始半推半就地挣扎,然后是稍微意思意思地挣扎,到最后是完全放弃挣扎。从开始到结束,完全没他说话的份儿。
躯体火热难耐,神魂腾空飞掠,妻子气场强压过他,手段比他凶悍,到底是他“吃”人、抑或人“吃”他?都闹不清了。只知,无论是“吃”人的,还是被“吃”的,捣腾一整夜,强势却温柔的气徐徐流向虚空的地方,把该补的全修补好,该拔除的也都除去了。
凤锦全身都是抓伤、咬伤、掐伤、捏伤,伤痕累累,却被“虐”得很痛快,他难得深眠,嗅着妻子体香,睡得极熟、极熟……
※※※
醒来时,不在清晨,不在午时,而是傍晚时分。
凤锦望着窗外满天霞锦,怔坐在地上好半晌。
他曾晚起过,但从未如此晚起,算算时辰,他几乎睡掉一整日。
榻上仅余他一人。
他瞅着双手和胸膛,红痕已然消散,又恢复莹白肌肤,她的确是他的药。
身畔的枕褥整理得十分整洁,彷佛昨夜是梦,他梦到妻子入梦来,流着泪,说着真心肺腑的情话,她说她在意他,想走不能走,为他重返南蛮。
他听得一清二楚,那不是梦,她当真来到身边,抱他入怀。
那不是梦!
惶惶张张奔出东翌轩房,蓦地止步,因为纸人仆婢们全提心吊胆望着他。
面颊窜出高热,他故作镇定,环视众仆婢,最后将目光锁在朱玉身上。
不等主子发话,朱玉浑身乱颤,很委屈地挤出声音。
“小……小姐……不在竹坞……她、她进村子里去了,她说大伙儿都忙着团练,她缺席太久,实在太不应该,所以……所以今儿个一早就进村了。”
他焦躁不安,前所未有的焦躁,那是无法说出的心态,就是急、怕,觉得美好而长久盼望的一切会远离而去,除非他牢牢抓住它,很确定地牢牢抓住。
“主子,您上哪儿去?”朱玉追问。
“凤主。”燕影陡然现身。
凤锦蹙起眉峰,不祥之感顿生。“出什么事了?”
“小姐在莽林里……”燕影尚未说完,就见眼前闪过一道素影,他被丢在原地。
第10章(2)
※※※
凤锦踏进莽林时,已用神识感应了一遍,他的结界很安全。
无事。
无事的,若有危险,燕影该是先出手解决,而非回去知会他。
伫立在林中,他大开五感,左边深林内传出动静。
他快步走去,一踏进那个林中小空地,他下颚不禁绷紧,双目眯着冷光。
上官净跪坐在地,一团黑黑脏脏的“东西”趴在她膝上,那团“东西”还有手,两只脏兮兮的手圈抱她的腰,死命搂紧。
听到脚步声,上官净侧过脸,眸子早哭得通红,匀颊湿漉漉。
“你……过来!”凤锦脸色阴黑得可以。她为他掉泪,他很痛快,但她这么不要命地为旁人淌泪,让他整个很火爆。
上官净似乎没听到他恶狠狠的命令,吸吸鼻子,她哑声低喃:“我只是想到之前出事的地方看看……我瞥见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不是眼花,我追到她了。原来……师姊没死,凤锦,她被困在莽林里,她没死……”悲从中来。她咧嘴要笑,但没成功。“凤锦……可是师姊什么都不记得了,搭她的脉,她功力尽失,变得痴痴傻傻……她只记得一个人……只记得他……”
“你看见兰舟了吗?他说要娶我,我是他的新娘子,你带我去找他吗?是吗?”趴在她膝上的那团污黑探出一张脸,正是李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