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哈哈哈哈哈——老奶奶们又笑得乱七八糟了欸,真的是太欢乐了噢。
她们拉杜谨明过去坐下,把他当成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有这么养眼的同学噢,这群老奶奶们好兴奋喔。有的趁给他毛线时顺便掐掐他结实的手臂,有的送上茶水时顺便摸几下他的脸,有的几乎整个人贴过来教他怎么看针织图,顺便闻一下性格男的费洛蒙啊……
杜谨明就这样尴尬地沦陷在一群老女人间,双手拿着可笑的粉红色细细的麻花针,有误入虎口的恐怖感,但为了汪树樱,他色相卖尽,自尊抛弃,他拚了。
晚上,杜谨明头昏脑胀地离开编织店,他绕过去顺便看看道馆,他惊讶地看见道馆外贴了结束营业的告示,里面空荡荡的没人在练习。
推门进去,在走道底的办公室里,杜谨明看到师父在练毛笔字。
师父看到他,冷淡地又低头继续写字,“来干么?这里不欢迎你。”
“是因为钱吗?结束营业?”上回他被师父赶走太生气了,回去后立刻暂停年底就要拨给道馆的赞助款项,可是,就这样道馆有窘迫到必须立刻关闭?
老师父呵呵笑。“钱真是重要啊,托金主的福,本道馆终于寿终正寝。”他看杜谨明一眼。“还站着干么?享受你的胜利吗?看到自己这么有影响力,很过瘾吧?”
杜谨明想到那些靠在道馆教学生活的师兄们,他们何去何从?还有那些常来这里上课热爱武术跟搏击的学员们……过去这里充满热情的练习声,师兄弟们开着玩笑每天都很热闹,现在空荡荡的,讲话都听得到回音,只有师父一个人弧伶伶地。
谨明心头一紧,是啊,他真是了不起,他惩罚了对他不爽的人,给他们好看,可是,这胜利为他赢来的,是站在师父面前的难堪跟内疚。
“这个——”杜谨明拿出支票,立刻开出一百万的面额,“明年度的赞助,把师兄弟找回来,不需要结束道馆。”
“你想收回就收回,想给就给,伤了大家的感情,人都跑了,又要我把人找回来,世上的事有这么好办的?都凭你的高兴?”
师父看着放在纸上的支票,提着毛笔,在支票上打了大叉叉。
“不是什么事做了之后,都可以挽回,特别是伤了人心这件事。我这里没人需要你的帮助,再说,我老了,早就想收掉道馆。你以为我开着道馆很轻松吗?我早想退休了,你快走,不要坏了我的兴致,没看到我很高兴的在练字?现在我没有事烦恼,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了,多逍遥——”
“你收下吧,师父。”杜谨明放低姿态,师父刚说的——“不是什么事做了之后,都可以挽回,特别是伤了人心这件事。”这话让杜谨明听着,很不安。他也伤了汪树樱的心,他正想着挽回,他不能失败。现在,他也想挽回师父的心。
他低声下气地说:“我错了……师父,对不起。”他认错。
老师父愣住,不敢相信那个高傲冷漠的家伙会道歉?
杜谨明诚心诚意,深深鞠躬。“请收下我的好意,拜托您。”
老师父放下毛笔,站起来,很激动地看着杜谨明。“欸,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怎么忽然这么——哎,师父也不是真的跟你呕气,我是——哈哈哈哈哈……”老师父支支吾吾乐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他抓住杜谨明肩膀,笑得合不拢嘴。“很好,这样才对,唉,你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我重开支票——”杜谨明又拿出支票簿,被师父制止。
“不需要,我是说真的,我想退休了,刚刚讲那些话是故意要让你内疚的。我啊,我年纪大了,早就想收掉道馆,不想那么累了。不过,哈哈哈……”老师父很高兴。“你的心意,我算收下了。看到你这转变啊,我很高兴。来,你坐,坐下来,陪我吃一碗泡面再走,我正好饿了,统一肉燥面好不好?这个我最爱吃,你等等,我马上煮,打个蛋花下去那个味道真是——”
老人家忙去了,他很快把香喷喷的肉燥面端过来。
杜谨明接过汤锅,帮着放在茶几上。
道馆的人都知道,老师父很养生,可就是戒不掉这一牌的泡面,他独钟“统一肉燥面”这一味。老师父说过,他以前念书穷,吃一碗统一肉燥泡面,打个蛋花,就是非常幸福的一餐了。
这,是老师父的家常菜吧?杜谨明想着。他平时也对泡面敬而远之,但这次,他乖乖陪师父吃,老人家高兴得直冲着他笑。
“谨明啊,这是我们师徒第一次一起吃晚餐欸。虽然不知道最近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这样好极了,这才对,这样才对啊——”
杜谨明听着,也笑了。他看老师父吃到嘴油油,抽了面纸帮师父抹去嘴角油渍,师徒俩相视而笑。是啊,是这种温暖,杜谨明终于又体会到了,这是人跟人之间正常的应该要有的互动。
人与人,真诚地敞开心扉,互相关怀,情感的交流,是这么温馨的事,他现在重新体会到了,他不再是忙着防备别人,穿上厚重盔甲,只想冷眼看别人生活,嘲笑人们感情的那个笨蛋。
他看师父开心,自己也觉得欢喜。他有了好的转变吗?
是啊,在他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美好的事。
杜谨明低头,微笑着,又有点心酸。
树樱,我好想你。
在这美好的气氛中,他更加怀念汪树樱在身边的时候。
第6章(1)
第二天,下午四点。
精英商旅,杜谨明的办公室里,部门主管正在做一周简报,他们一共五人,站在总裁的办公桌旁,以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报告事项,同时也等着挨骂,可是今天——杜先生竟然颇为激情,他本来坐在椅子上,现在变成蹲在椅子上了,他双手焦虑地跟一团灰色毛线奋战。
当干部在报告时,他也瞪着毛线,忙着碎碎念不停——
干部甲:“关于除夕夜旅馆的庆祝活动,我们做了以下几个规划……”
“可恶,明明是这样啊,怎么越打越窄?马的——”杜谨明说。
干部乙:“总裁,明年新员工招募计划已经拟好内容,我们预计招募——”
“搞什么!”杜谨明暴怒,瞪住正在发言的人事经理。“你等我一下,我先打个电话。”他抓起电话直拨。“老师!我照你教的打了整个晚上,可是我怎么越打越窄?……漏针?等等,我看一下——”赶快寻觅织好的部分……X!杜谨明揪住头发哀嚎。
他拿起电话筒。“是有漏了一针,现在怎么办?什么?拆掉?你叫我拆掉重来?一……一定要拆掉?”杜谨明嘴角抽搐,“我知道了。”挂上电话,他将麻花针丢桌上。“我快疯了——唉!”
我们也快疯了。干部们呆愣地看着老板。打毛线?这怎么可能是他们冷酷严峻不苟言笑的杜总裁会干的事?是幻觉吗?
“请问——”吴秘书斗胆上前关切。“您还好吗?”
很不好!揪着头、瞪着毛线团的杜谨明回过神,看见干部们不安的表情,唉,出丑了。
“你们全做得很好,就照你们的计划,去忙吧。”他头一回肯定干部的报告,但是干部们比过去更惊恐地逃离,他们惴惴不安地在门外走道讨论起来——
“是总裁的更年期提早到吗?听说更年期会让男人像女人,女人像男人。”
“没错,总裁是工作狂,长期下来终于身体出状况,神经好像也有点问题。”
“打毛线?太反常了吧?”某位干部用报告扇着脸,颇怡然自得。“你们真是命贱,我啊,我才不管老板神经正不正常,我情愿他一直打毛线,只要不骂我就行了,反正薪水也没少啊……”
也对,最后他们得出共识,织毛线,真是很好的活动啊!
杜谨明蹲在椅子上,托着脸,对着纠缠成团的编织成绩发呆。不知不觉,他也学会汪树樱的怪习惯。这是太喜欢她的后遗症吗?还以为打条围巾没什么难的,他连复杂的财报数据都会看,一条围巾算什么,哈!
好想哭……
杜谨明垂头,叹息。那女人傻乎乎的,怎么偏偏会织这么复杂的东西?她脑袋是什么做的?现在不敢看不起汪树樱了。果然人各有志,她的志也不可小觑也。
昨晚他忙了彻夜,结果全白搭了,杜谨明渐渐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他哀怨地拾回织了五行的围巾,含着泪拆除,重新再来——
他沮丧地拿起麻花针,从头编织。他诸事不理,认认真真重织,终于追回五行进度,落地窗外从白昼转为黑夜,好不容易突破到第八行时,他拿出汪树樱那一条围巾,兴奋地比对——
等一下、等一下!杜谨明跳下椅子,往后倒退好几步。不可能,神不会这样打击他,这种残酷的事不可能发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