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安,你长大了。”林舞阳走近他,摸摸他的头。
他伸手抱住她,十八岁的姐姐和二十八岁一模一样,还是摸他的头,叫他的名字,依然是他的姐姐。
“你是男孩子,眼泪却比女生还多,都长这么高了,让人看到你掉眼泪会把女孩子吓跑了的。”她拍拍他的肩。
“姐,我连女朋友都没,哪有女孩子可以吓?”他松手,看着林舞阳。
“连女朋友都没?真惨啊!好在你才二十三岁,要是三十岁了,我一定会帮你报名婚友社,让你快点结婚。”拉着他坐下,那天,她没勇气转身看他,现在,她发现他长大了,像是把记忆里十三岁的模样丢进影印机里放大百分之两百似的——
他的身高高了很多,以前他连她的胸前都不到,她还曾担心过他会长不高。
第10章(2)
“姐,我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公司,我不住嘉义,我在台中,有机会来我家坐坐,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你来真敢说,一个多月前才被你姐夫给扁成猪头,现在又想介绍情夫给我?”
“说到这个,姐夫真够狠,看不出来他的力气那么大!”摸摸脸颊,那天的疼痛触感让他记忆犹新。
“他占有欲强嘛!连我去上班都要跟,如果不是有工作,他一定会跑来当门神,就是不许我离开他的视线。”谈到东方厉,她的脸色变得柔和许多。
“姐,姐夫不是小白脸吗?”
“不是,他的工作比较随兴,高兴就接,不高兴就罢工。”罢工时就是她烦恼的时候,因为小赵会上门来找她讨救兵。
“那就好,我还想说姐夫若是养不起你,那你们可以离婚,我来养你。”
“这话可别让你姐夫听到,不然他以后会不让你跟我见面的。”
有一次东方厉罢工,小赵找她讨救兵,又哭又唱的叫她快跟冷血无情的东方厉离婚,以免未来被他遗弃。东方厉马上把小赵丢出门,还耳提面命的要她电话不准接、门不能开,最好连窗户都别靠近,小赵刚溜进她的视线,马上就被东方厉踹飞,从此小赵再也不敢怂恿她和东方厉离婚。
“姐,你现在幸福吗?”
她笑而不答,幸福吗?这种事不必说出口,她自己知道就行。
徐律师晚了半小时出现,唐雅君眼见人都到齐,便把门带上。半小时后,门再度打开,留下徐律师和阳梓安,唐雅君则送她来到门口。
“这就是你的决定?”
“是啊!是我的决定,跟阳家上一代断得干干净净,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好多了。”
“是见到梓安让你的心情变好吧?梓安没有错,他知道你不愿意见父亲,连要你回家祭拜都没,他应该是阳家唯一站在你这边的人。”
“大概吧!”林舞阳走出幼稚园大门,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她看了看时间,决定搭公车回家,吃过午餐再去上班。
从幼稚园到公车站有一段路,她不急,离下午一点半还有段空档,冰箱里有昨晚剩下的肉燥,只要下些面,加上烫青菜,偶尔吃顿简单的午餐也不错。
停在幼稚园墙边的黑色奥迪猛一加油,朝她走路的方向前进。
她听见身后有车靠近,下意识转身顺便往墙边靠,却是慢了半拍——
当下没有煞车声、没有惨叫声,仅只有碰撞的哀凄巨响!
脚还未踏入办公室的唐雅君听到声音,有点不放心,决定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见车子,看见地上一摊血,看见被撞的人,看见地上的粗框眼镜!
车子里的驾驶她也见到了——是阳二伯!
原来生离和死别是这么的近,以为两人可以牵手直到白头,没想到红色的血迹却把幸福分成叉路。
阳二伯以谋杀嫌疑犯的身份进入警察局,阳二伯的儿子则以共谋罪一起被关入拘留所。
东方厉接到唐雅君的通知,差点掉了魂!
小赵拉着他往医院跑,手术室的灯号未熄,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唐雅君诉说当时的情形——
她浑身是血,地上没有煞车痕,直直的撞上!
车子撞上她、撞上墙,之后才停下,车上的人昏了过去,而她,始终没有睁开双眼,就紧紧的闭着,任由救护人员将她抬上车。
医生说她被强烈的冲击力道撞得内脏出血,头骨破裂,右腿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还有气胸,更别说断的肋骨刺进了她的肺部……他们只能尽力。
尽力!东方厉笑了——医生只能尽力,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站在外面发呆,等待消息……
这一刻,他觉得死亡是在跟他玩拔河,看是他赢,或是他输?
死亡拉得很紧,他没力气跟它比力气,手里的绳子怎么也抓不住,慢慢的溜开,滑向另一边……
今天他还没对她说“我爱你”,明天的也还没说,他们的英文课已停了几个月,她想看的英文书还没看完,他原本想当她的翻译机,一句一句翻给她听。
他想亲口听她说“我爱你”,他可等,等到头发白,等到牙齿掉光,他可以一直等下去,就算等到她用老婆婆的苍老声音告诉他也没关系。
“爸爸,你放心,妈咪不会离开的。”佑佑握着他发冷的大掌,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妈咪说,她若有一天要走,会先告诉我,会把房间收干净,但妈咪没跟我说她要离开,所以妈咪不会走,妈咪答应过我,就不会食言的。”
对啊!她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她讨厌说话不算话,所以她一定会说话算话。
东方厉握住佑佑的小手,发现那双小手和他一样在颤抖——看来佑佑的恐惧并不亚于他,而他还是佑佑的父亲、是舞阳的丈夫,所以他要坚强起来,他要相信她。
等她醒来,他要跟她说:“瞧,死亡并未将我们分开,你还要慢慢让我宠你、爱你,你不会吃亏的。”
手术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带着疲倦的微笑,让所有人都定下心来。
“爸爸,我就知道妈咪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佑佑笑着说,眼底的坚强已被湿润的泪珠给淹没。
三天后,她清醒了,东方厉握着他的手,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
不用多说什么,她知道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边,不管她睡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佑佑不肯上学,陪着东方厉留在床边,小孩累的快,他固执得不肯阖眼,直到亲肯看见林舞阳睁开眼,这才放心的走到休息的家属椅上补眠。
她动动指头,让东方厉的耳朵靠近一点。
他贴在她的唇边,气音传到他的耳中,让他的双眼霎时瞠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床上的女人,而那女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尾声
“医生,你说什么?刚才飞机飞过,我没听清楚。”
诊疗室里有对夫妻和一个医生、一名护士,医生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他在这里看诊五、六年,怎么都不知道这里有飞机的飞航范围?
“我说,恭喜东方先生和东方太太,你怀孕了,已经八周了。”
“太……”病人的丈夫立刻喜形于色。
“医生,你是不是没戴老花眼镜,还是拿错了病历?”
老花眼镜?他才四十七岁,哪需要佩戴老花眼镜!
“喏,这是超音波,那个像花生米的就是受精卵、是胚胎,看清楚,有照片为证,等下我会让护士给你一本妈妈手册。”
“医生,你确定那不是肿瘤吗?”有人还是不死心的再问。
“肿瘤?你以为长肿瘤会反胃、会想吃酸的、会很爱睡、会很疲倦吗?”
“异形肿瘤。”怀疑的人很肯定。
“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不然就是医生拿错超音波照片,这是前一位太太的。”说话的人语气更加肯定。
“前……一位太太已经怀孕三十三周了,又不是怀李哪吒,照出来还是花生米。”
“再不然就是后面一位小姐的。”
她还不死心吗?“你又知道后面那位小姐有怀孕?”
“一定有,不然你不会拿错。”
“东方太太,我们再照一次超音波,这次有护士、有你先生作证,看是不是我拿错病历!”医生火大了。
三分钟后——
“不可能!是肿瘤!”
“是胚胎!”
“不可能!我又不能生!”
“是谁说你不能生?”医生再次推推眼镜。
“你啊!十年前,你在新竹的医院,我第一次看诊,你就说我没月经是因为排卵不顺,没有排卵,就没有月经啊!”病人大声的控诉起来。
“是,我是那样说,但我记得当时我也说了,你是因心理压力,造成排卵不顺,还顺便要帮你转到心理咨询,你却说不用,反正没月经是件好事,省掉买卫生棉的麻烦。”医生却比她更大声——至今他都还记得这个病人当时笑得有多开心,直说省下一笔大开销呢!
“我还是一直都没月经啊!”
“你都怀孕了,还有月经那就见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