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士隆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背,明玑的手绢还紧紧缠在手上,他若是贪得与她同生,她会真正的高兴吗?
想起刚在牢里,两人视死如归的对话,鄂士隆也下定决心。「不了,亲王,我既不带格格走,也不独自逃亡,您就让我去见皇上吧!」
安书讶然,吃惊他竟选了一条最傻的路。「你要见皇上做什么?」
「无论他原不原谅我爹,我都要祈求皇上对我爹的宽罪,还有格格,我要与她一起面对一切。」他已有觉悟,再不让明玑失望。
「额驸,你千万三思,若要去见皇上,只怕你小命会不保。」
「我不后悔。」有明玑陪着他,他无畏无惧。「请亲王成全。」
安书没办法,只得带他去见皇上。
待两人进了慈宁宫,皇上与太皇太后都在场。「罪臣鄂士隆给皇上、太皇太后请安。」
「起来吧。」
「不,臣有罪在身,请皇上、太皇太后发落。」
「你何罪之有?」
「臣的父亲有贪案在身,如今又被指与云南土司勾结,虽非事实,但父亲如今临阵怯战,臣与父亲一样有罪。」
「既知有罪,你不乖乖待在牢里候罪,来见朕做什么?」
「臣不想父亲为我一错再错,请求皇上让臣写封家书,劝阻父亲的一意孤行,也请皇上能看臣的薄面,饶恕父亲这一次。」
皇上没想到鄂士隆除了对格格用情至深,还有如此忠孝气节,这原本是太皇太后为了测试他对格格的感情,是否真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才编出鄂海兵变的虚事,没想到竟还意外试出他这番忠行。
「好,既是朕误信富祥在先,朕可以让你写这封信,饶你父亲免罪。」
鄂士隆立即叩谢。「谢皇上隆恩。」
之后,他便取下与明玑有过鸳盟的扳指,上呈与太皇太后。「此为与格格大婚时赐下的宝物,如今格格已交还玉镯,臣亦是戴罪之身,便一并奉还,恳请太皇太后发落。」
太皇太后接过那扳指,却摆起脸孔道:「就算皇上饶鄂家无罪,不过格格为你犯逆的事,我无法轻饶。」
鄂士隆想起先行一步的明玑,不知她是否又因自己而与太皇太后起了冲突,赶紧为她请罪。「太皇太后,格格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臣,请您千万饶恕格格的逆行,臣愿替她领罪!」
「你愿领就好。」鄂士隆是认真了,不过皇上却与太皇太后交换目光,唇角还隐隐含笑。「来人,着朕口谕,把额驸发配承德镇守行宫,没有太皇太后的旨意,永远不许回京。」
这是要他与明玑永远分别吗?鄂士隆不禁心头一震。「皇上……」
「额驸不是已经愿领此罪吗?」太皇太后眼里蓄着笑意开口。「格格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这罪罚她也知情的,你用不着担心。」
既然明玑知道,鄂士隆也无后顾之忧,只是他这一去承德,便与北京近在咫尺却又如天涯,要何年何月才能见着明玑?
不过,只要想到她安然无事,将来或许自己也还有与她见面的可能,他也该衷心服罪了。「臣遵旨。」
「事不宜迟,额驸,你现在就出发吧,承德的雪景可是比北京美得多,你就好好为朕在那儿守行宫吧——」
承德山庄冷香亭里,经过一夜瑞雪,造出一幅绝世雪景。
绿豆旁若无人地在雪地里玩起来,还堆了个与自己一样圆滚的雪人,兴奋地要亭里的主子来看。「格格,你看我堆了什么?」
披着狐裘正赏雪的明玑问:「你堆了什么?」
「额驸啊,您瞧,这雪人脸凶着呢!」
雪人脸上贴了树皮做眉毛,果真横眉竖目,看得明玑笑出声来,却又娇颜生嗔。「胡说,额驸才没这么丑。」
她的额驸俊朗挺拔,哪是这般呆头圆滚样?想到这儿,明玑也思念起现在人不知抵达何处的鄂士隆,期待地起身远眺庄园入口。
「绿豆觉得挺像额驸的啊……」绿豆又给雪人加上两根枯树枝,觉得跟他张牙舞爪时的生气样子更像了。「瞧!跟那里急冲冲的额驸一个模样嘛……」
咦?那里的额驸……当绿豆瞪大眼睛看个仔细时,鄂士隆也已经走到她面前,开口质问。「绿豆,你怎么在这儿?」
他接了旨刚到承德,就被请进庄园赏雪,没想到远远见着与绿豆一个模样的丫头,急忙步近,不敢相信竟真的是绿豆。
「额驸……您怎么也来了?」绿豆一脸胆怯,一边移动脚步,怕他发现自己正在堆的雪人。
「别管我,你怎么在这儿,格格呢?她莫非也在这里?」
「是啊,太皇太后让格格来赏雪,还赐浴温泉呢。」绿豆解释完,也转身向亭子里的主子大叫。「格格,您看谁来了!」
明玑闻声回过身,一见到鄂士隆的身影,她立即笑开了脸蛋,眼中净是相思。「额驸。」
鄂士隆以为自己在作梦,连自己是怎么走到她身边的都不知道,只是目光如炬,深怕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似地瞪着她。「明儿……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她噗哧一笑,以前总觉得自己喜欢的是他冷静沉稳,但这阵子他的傻神情看多了,却觉得这样的他也挺可爱的。「我跟你说,皇上已经查明了一切是富祥搞鬼,赦免了鄂家的罪,这下你跟爹都没事了。」
「我知道,可是我爹为了我临阵兵变,我已自求处分了。」
「什么临阵兵变?爹率领的兵马与舅舅的兵马已经兵临于大理城下,亲王说不出五日,便能克复云南。」
「亲王说的?」鄂士隆想起安书在牢里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如今看来莫非是骗他的?「那么,皇上罚我发配承德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第9章(2)
「什么发配承德?」明玑又给惹笑。「额驸,承德是皇家行宫所在,我从来没听过有人发配承德的。而且我来承德是皇嬷嬷的恩宠,她怜我们这些日子受罪,特地赏我们在行宫赏雪沐汤,等春天到了再回北京。」
鄂士隆思前想后,终于恍然大悟。「莫非我被皇上、太皇太后设计?」
只是想到连荣巽亲王都欺骗自己,他不免在心底苦笑。「总之鄂家无事,你我也可以一家团圆了,对吧?」
明玑闻言却抿紧了娇唇,一副欲言又止。「额驸……一家团圆,可不只是你跟我而已。」
「什么?」
见他没意会过来,明玑只好娇怯地开口。「额驸,你要当阿玛了。」
这下,鄂士隆终于清醒过来,神色一转惊喜。「你有喜了?!」
「刚刚才知道的,来承德的时候有些发晕,我以为是生病,没想到……」她越说越羞臊,最后的话隐没在笑容里。
「太好了!」他凝视她,好感谢还能见到她,还能知道自己要做阿玛了。「感谢上苍,经过这么多事,终于让我们可以一家平安——」
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明玑想起过去发生的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额驸,你知道吗?当我从别人那儿知道你被关进牢里时,我好害怕也好生气你没告诉我,虽然我懂你是为了我,可是我真的好气你这样……」
鄂士隆轻轻搂紧她,把她的埋怨与深情都收在心底。「我明白,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说,我会跟你一起面对。」
「真的吗?」
「真的。」他再加重拥抱她的力道,要她相信自己。「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我只会对你坦然相对,祸福同享。
明玑终于收起最后一丝埋怨,转忧为笑。「这是你说的,如果你再违诺的话——」
他抓住她不依的小手。「若再违诺,就罚我来世痴心恋你,如何?」
他还记得与她的约定,许愿不可言厄,所以只好罚自己来世受苦,让她狠狠惩罚自己。
了悟他的心意,明玑知道他再不会让自己难受失望了。「这是你自己说的,如果再犯,那我一定会好好惩罚你,来世绝不让你好过。」
他笑着在她唇上落吻。「是,公主,臣遵命。」
他感恩着两人有幸相守的福分,以最深浓的情意,道尽对她永生永世都要纠缠的爱恋。
皇上查明富祥的罪证后,以陷害忠良、谋杀皇亲两大罪,将富祥下令抄家,但鄂士隆将心比心,不忍富家一门因一人遭难,便与荣巽亲王相议求情,才让富祥一人就法,免除了富家的诛连之罪。
春去秋又来,当园子里的银杏又开始飘黄时,明玑也已经怀孕数月,不用多久就要临盆了。
为免危险,明玑不再穿习惯的花盆底,只穿民间一般女子的绣鞋,在庭园里散步走动。
忽地,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明玑回头,就见绿豆端着托盘穿过白玉拱门,急呼呼地来到自己面前。
「格格……我回来了。」
「慢一点,你看你急的。」
「您……您不是肚子饿吗?」绿豆好紧张地放下摆满点心的托盘。「所以我从厨房拿了好多食物回来,有银耳汤、银丝卷、酥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