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保护她,疫情严重的时候,也不让她出府一步,怎么可能会在疫情减缓的此刻,反而让她得了疹疫?
大夫苦口婆心。「额驸,现在最要紧的是全府隔离,还有您,不能再这么靠近格格了……」
「你别管我,只要快想怎么救格格!」鄂士隆怒视他,气他竟没把明玑放在第一位。「快把药单给开出来,然后快点让格格服药!」
「是、是……」被这么一吼,大夫也只好赶紧退下去做事。
鄂士隆回视明玑冒汗的小脸,便拿起手绢为她擦汗,又帮她压紧棉被,担心充斥在他的眉宇间,怕她会热会冷,怕她会真的出疹。
刘管事急得上前。「额驸,您避避吧!这格格万一真是出疹……」
「给我闭嘴。」鄂士隆毫不回头便冷冷道:「其它人要隔就隔吧!可是不要管我,我要在这里照顾格格。」
「额驸,这疹疫是会传染的,得了会要人命啊!」
鄂士隆的眼色更阴寒,宛如掉进深不可测的潭底。「不许胡说!什么人命?不过就是民间常有的疹疫,得了此病好的也大有人在。」
对!此病不是绝症,他要相信明玑一定可以撑过去。
「可是额驸——」
「闭嘴!再多话我就杀了你。」
闻言的刘管事打个哆嗦,真的什么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见他终于住口,鄂士隆敛下眼,再度把全副心神摆在明玑身上,命令自己不准多想,一定要想尽办法救回明玑
刘管事也只能搓着手在后头干着急。唉,老天显灵,可千万别让两位主子出一点事啊!
明玑果然出疹了。
当那红色的、小豆般的瘆子密布她的手臂、颈项时,鄂士隆终于不得不承认,明玑的性命危在旦夕,令人害怕的疾病如今也正威胁着他最爱的人,而且来势汹汹。
宫里为此派来了太医,开尽所有药单,可始终无法让明玑退热,她的病症一直加剧。
无论药材怎么下,明玑的情况都没有好转,她病得昏昏沉沉,连意识也很难保持清醒。
有时候她会说些梦话,让人以为她恢复意识,每次都让鄂士隆如获希望,却又希望落空。
鄂士隆只能握紧她的手,拼命跟她说话,看看她能不能在梦里听见。
「明儿,今儿个是中秋,你知道今儿的月亮多圆吗?」
望着她沉睡的容颜,他猜想她若清醒着听到自己的话,那张令他怜爱的小脸肯定会笑开。「就跟绿豆的脸一样圆,你看到的话一定也会这么觉得……」
他在脑海里想着,她听到这话不只会笑得开怀,还会佯装生气地娇嗔,要他不准这么欺负绿豆。
她娇态横生的画面如在眼前,但终究只是幻想,她轻敛的羽睫依然文风不动,他的话跟他的感情都传达不到她的心里。
「还记得以前你不理我,我只好折纸鸢飞到你窗外的事吗?」鄂士隆回忆起那年他冒犯她,结果把她吓得不敢
出房的事。「我那时候好着急,怕你又会哭着要回宫,所以想尽办法要见你,想了好久才想出纸鸢的法子,终于引你到窗台见我一面……」
如今,他的心情就跟当年一样,怕她一眨眼便永远离开自己,可是他再也没有任何法子能让她看着自己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一阵凄怆。
「为什么是你生病?老天如果真要带走一个人,那么不该是你,而是我,为什么不让我代替你受罪?」
如果老天非要拆散他们,那他宁可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
「额驸……」这时,刘管事走进来禀报。「费爵来了,您见是不见?」
费扬古日前随荣巽亲王南下,现在理当在广州,怎么会回来北京?
鄂士隆敛住失控的情绪,恢复了一丝冷静。「快请他进来。」
没多久,费扬古踏进公主府。他幼时得过疹疫,早已不怕此症。「怎么样了?格格好些没有?」
「还在发烧,大夫说没那么容易退。」
「既然这样,你也别太操心了。」见他神情疲惫,费扬古想他必定是日夜不休的守候。「自己的身体也得多注意,万一格格好了,你却病了,那该怎么办?」
他倒宁愿是那样。「我知道,会小心的。」
「对了,因为齐琪格传的讯,说是格格患病,亲王特地要我带了些药材回京,希望能救格格一命。广州的事你也不必心急,亲王说他会继续调查。」
鄂士隆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帮我谢谢亲王。」
这时,床上的明玑忽然咳了两声,鄂士隆立即趋上前。
「明儿,你醒了吗?」然而见她脸色发红、呼息困难,他马上又转开头斥喝:「刘管事,还不快送药进来?」
「是、是……」
他旋即又紧张地望着明玑。「很难过吗?别紧张,药马上来了……」
一旁的费扬古担心地看着两人,见鄂士隆这般魂不附体,他想,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看来明玑的病比他们想的都要严重,或许宫里的太医之辈,只有正为太皇太后侍疾的金太医可以回天了。
但谁敢去要这个太医呢?
或许只有一人可不避众讳,那便是他的妻子齐琪格。以她出身太皇太后娘家,喊太皇太后「姑奶奶」的关系,如今也只有她够本事,求得她老人家亲口赐医了。
第7章(1)
自从明玑发病后,皇上便以公主重病为由,发旨令鄂士隆可以免朝,留在府里照料明玑。
当全府隔离之时,只有他坚持不离开明玑身边,好像他已经得过此病,不害怕再遭感染。
然而十日过去了,正常而言该退疹的明玑却没有清醒,呼息好像也越来越微弱,彷佛随时都要中断。
「怎么回事?」当她服了荣巽亲王送来的珍药,病情还是不见起色后,鄂士隆终于揪起了太医的领子,要他解释。「不是说该退烧了吗?为什么格格还是昏迷不醒?」
「这……额驸,格格身子底虚,药效进不去肺腑,怕是撑不过去了……」他已经江郎才尽,束手无策了。
「混帐!」他一把将太医撂倒在地,怒气冲冲。「是谁说换个药引就会见效?现在你说格格没有救,又是什么意思?!」
「额驸,这疹疫对满人本来就是险症,这太医院里所有的药方,臣真的是该开的都开了……」
「我不信!」鄂士隆目光愠火。「刘管事,既然胡太医治不好格格,就再给我找其它太医来,太医院里所有太医,包括金太医,统统给我找来!」
金太医是专门服侍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太医,平时没有圣旨,谁也不能召请他,可现下苦无良策,鄂士隆也不得不越权犯讳了。
刘管事面有难色。「额驸,您知道金太医正在为太皇太后侍疾,而且胡太医也算太医里的翘楚,康平郡王的福晋之前病了,也是胡太医治好的,如果连他也没有办法,那、那……」
「那怎样?」鄂士隆似刀锐利的眼神扫他,想把他当成鬼使切碎。「我告诉你,如果格格死了,你们也统统别想活命,全部都等着给格格狗葬——」
「额驸……」怒斥声中,一个软软的声音自角落响起,吸引了鄂士隆的心神,他转过头,直接朝病榻上的人儿步去。
动了动眼眸,终于寻着了他的明玑,淡淡地扯了扯唇角。「你好大声,我都被你吵醒了……」
「明儿……」他握住她的手,怕自己是在作梦。「你醒了吗?身体好点了没有?」
「好点了。」她笑容加深,不愿看他担心着急,所以只好拼命笑。「我觉得很好,所以你不要骂他们了。」
「我不骂了,只要你好起来,我谁都不骂了……」
明玑凝视他,见着他眼角的一点水光,心忽然好痛,也想流泪。
她想起以前额娘临终前,皇阿玛也曾这么握着她的手,与额驸一样痛苦又忍耐地对着她笑。以前不明白的事,这会儿,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们之所以能笑,是因为太爱对方,舍不得彼此流下一滴泪。
舍不得在离别之际,再看见对方为自己心痛……
就和她如今的心情一样。
「额驸,」她唤他,笑得无畏无惧。「我一点都不痛苦,所以……你不要为我伤心难过,好不好?」
鄂士隆震慑地看着她。
「我只希望你好好地,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开心过日子,好不好?」
不好……没有她的日子,要他怎么开心得起来?「别说话了,好好养着,你已经醒了,病马上就会好了……」
「额驸,」明玑转过头,那双明亮的眸子再也不会比现下更有神了。「答应我,明年你一定会跟我过中秋,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会记得来看我……」
悬念的话来不及说完,明玑眼前一黑,随即又昏迷过去。
「明儿?!」鄂士隆大惊失色。
「呜……格格您别死啊!您要是不在了,以后谁对绿豆好啊……」绿豆已经跪在地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