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人知道他会探两江总督富祥的底,所以将计就计给了错误消息,让他白忙一场?
那么从中设计的会是谁,是向来与父亲水火不容的富祥吗?
忆起前日富祥特来与他招呼的事,鄂士隆忽觉时机太过敏感,莫非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这一想,神情不禁更为严肃,他开口就唤:「刘管事!」
「是,额驸?」
「派人上荣巽亲王府与费爵府报讯去,说我有要事要约他们两位相谈。」他们一个情同好友,一个亲如兄弟,这时候他需要他们出主意。「戌时,就约在天香楼,请他们务必要到。」
「是。」刘管事领命便速速离开。
出了书房,刘管事碰巧遇上明玑。「奴才给格格请安。」
「刘管事,额驸在吗?」
「在,在里面呢。」
明玑往书房内看一眼,笑了。「我自己进去,不用报了,你去忙吧。」
「是。」于是管事敬了一礼,退了下去。
进屋后,明玑不出声响,来到鄂士隆的身后。
他对着书案低敛眼,刚毅的侧脸有些严肃,而戴着白玉扳指的右手,正无意地翻弄着桌上书册,心里好似在琢磨些什么。
他……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否则怎么会看上去,这么心烦意乱?
娇唇微抿,明玑在他背后唤道:「额驸。」
鄂士隆这才发现她来了,转身绽笑。「格格,你怎么来了?」
「听奴才们说,额驸直到这会儿才下朝,所以特地来见。」她边说边打量他的神情,见他脸上有笑却眉宇不展,不禁也同他一样蹙眉。「额驸,朝里有烦事吗?」
鄂士隆讶异她居然看出自己的烦忧,赶紧微笑。「喔,没什么。」
他的眼神闪了一秒,更让明玑生疑。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好像有事故意回避自己。「可是额驸愁眉不展,很像有事。」
他或许不晓得,其实自己很注意他,每每在两人相处用膳间,他眉目间的细微转变,脸上的和悦与否……
刚开始,她只是怀着戒慎恐惧的心情,怕他在不经意之间,又对自己露出那年在冬日书房里的奇异目光。
然而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对她有过踰越之举,她却不知不觉让这份在意变成了习惯,于是她懂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发愁时与不悦时,那眉头聚拢的深浅差别。
「真的没事。」见她深锁眉头,鄂士隆只好对她编谎。「只是广州来信,说娘亲的身体有点微恙,所以我有些担心。」
他不想跟她说明有关父亲与朝廷之间的事,毕竟她是宫里的公主,若是她知情,肯定会担心。
「额娘她还好吗?」
「不碍事,就是年岁大了,难免体弱受寒。」
「那就好。」明玑松了口气,或许是自幼就经历贤妃额娘的离世,还有红豆的早逝,她对人间的生老病死特别伤感。「额驸,你宽心吧。这几天我会早晚祝祷,望额娘的病体早日痊愈。」
他为她的孝心感动。「谢谢你。」
她脸儿又红了。「那个,额驸……」
「嗯?」
「今晚,你能一起用晚膳吗?」上次他临时被皇上召进宫,误了一夜的良辰美景,今晚她打算再次邀他来与自己用膳。
「可是今晚我跟人有约了。」
「是吗?」她一听,顿时又失望。
「这样吧,」发现她的失望,鄂士隆立即向她承诺。「明晚我肯定陪你吃饭,好不好?」
「知道了。」既然他已约了人,明玑也只好当自己择不逢时。「那我先回房,不打扰额驸办事了。」
他眼神温柔。「好。」
福别额驸,明玑转身便走出书房。
等在门外的绿豆立即问:「格格,额驸要来吗?」
「不了,他晚上有事。」
「那……我们要回去用晚膳了吗?」
明玑摇头。「不,先到佛堂去,我要去给额娘祈福。」走到中途,她看见了正派完差事的刘管事,于是喊他。
「刘管事。」
「是,格格。」
「听说额娘病了,我那边刚好有些宫里赐下的珍补药材,你等等上我那边拿,找人送去广州吧?」
刘管事一脸疑惑。「格格,夫人没病啊!」
「没病?」
「是啊,广州来的信使刚走,没听说夫人病了。反倒她老人家还差人送来补品,说是要给格格您调养身子用……」
「这……」明玑闻言,无言以对。
如果远在广州的额娘无恙,那么额驸为什么要编事骗她?
她惊讶又不解,一向最信任的鄂士隆竟有事瞒着自己,这深深打击了她对他的信任,让她一时间呆呆地愣在原地。
「格格?您人不舒服吗?」见她脸色苍白,刘管事担心地问。
「我没事……」混乱的思绪一下子转不过来,明玑神情微茫地转身,连对绿豆都视若无睹,脑海中只想起那日与舅母的对话。
莫非……他在外头真有了小妾?
所以他才三番两次不能来赴自己的约,所以才会骗她?
那么,刚刚他说与人有约,莫非约的是那个女子?
越想越不由得偏了,明玑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不禁双手交握,害怕事情真如自己推测的一般。
身为公主,明玑从来不曾惧怕什么,如今却因为鄂士隆的欺骗,尤其是他可能另有小妾的臆测,内心充满了错愕与恐慌。
她再也没办法如那日坚定地相信他了。
无论鄂士隆骗她是为了什么,她都要弄清楚真相,就算他真背着她有其它女子,她也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行——
第4章(2)
一顶素色轿子在天香楼门口停下。
落好轿,带头的轿夫走到窗边禀报。「公子,天香楼到了。」
「嗯。」鄂士隆沉吟一声,整衣走出轿子。
在天香楼门口,早早接到通报的杜鸨娘见他下轿,立刻迎上前招呼。「七公子,您来了。」
「姨娘,厢房可备好了?」眼前的杜鸨娘是天香楼的老板娘,也是父亲当年在京城为官时的红颜知已,两人的幽情鲜有人知,直到父亲迁官广州,临行时特意交代自己有事可托杜鸨娘帮忙,他才认识了杜鸨娘。
而杜鸨娘为人和善识大体,这些年对鄂士隆尤其像亲生儿子一般照顾,鄂士隆自然也视她为在北京的亲人。
「七公子的交代,姨娘什么时候误了事?」
鄂士隆和颜笑开。「其它二位可到了?」
「四爷还没到,不过爵爷来了,正在房里给绛英伺候着。」
在外不带刘管事,不用额驸头衔,而且特意与好友们约在这烟花之地天香楼,看得出鄂士隆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已身分,甚至是见了谁。
只因设计父亲的幕后之人若真是富祥,那他必定会随时注意自己的动静,他不得不多加提防。
即使真不巧遇上熟人,在这妓楼彼此也心知肚明,只当自己是男人一般风流,耐不住家里矜贵的公主罢了。
抬眼再望了天香楼的匾额,鄂士隆没再停步,便在杜鸨娘的招呼下往内步去。
当他英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两个在旁伺机的小丫头,也随之往前探出身子,走出牌坊底下。
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看见「天香楼」三个大字后,小脸立即血色全失。
这名字……怎么会跟她知道的一模一样?!
「格格,这天香楼是什么地方?」绿豆打小进宫,别说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就连世上有妓院这事都不知道。
神情惊愣的明玑,想起了齐琪格的话。「男人养小妾的地方……」
他竟然真的养了小妾?这是为什么?难道鄂士隆对自己真的只有兄妹之情,而不是夫妻之情,所以他才爱上了别的女子?
可是这些日子,她明明看出了他的情意,那日在马车上也是……她无法相信结果会是这样,却又找不到理由拒绝相信。
明玑只觉心都掐紧了,不知道该怪他还是怪自己,为什么到如今她才知道额驸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如果她能早点知道,不……如果她能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能早点挽回的话……
胡思乱想着这些,明玑咬了咬下唇,甚至开始后悔跟踪鄂士隆,那么她也不会知道这些让自己痛苦的事了。
「养小妾?」绿豆睁大眼,声音不由自主拔高。「格格,您是说额驸他背着您,在外面有二夫人吗?」
「小声点!」她喊得太大声了,明玑立即斥喝她。「还有这是府外,别再喊我格格了,看清楚我们现在可是平民打扮。」
绿豆赶紧捂住小嘴,拼命点头。
明玑心烦意乱,难免口气严厉,然而见绿豆害怕,她也恢复了点理智,对她放柔声音。「把手放下吧。」
绿豆终于放下手,小心地开口。「那……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明玑再度望向天香楼,不想就这么罢休。「等吧!」
「等?」
「对,等额驸出来。」虽然把最糟的状况都想过了,但她还是有一丝相信鄂士隆。他既然已娶了自己,绝不会是左拥右抱之徒。
所以她要亲眼看清楚,看他到底会在这天香楼待多久,若没有亲眼见到女子伴着他,她无法要自己死心认清这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