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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去娘那儿,跟菩萨求离青哥哥平安。”

  “小姐!”一个家丁跑进院子。“老爷请你过去大厅。”

  是有离青哥哥的消息了吗?窦云霓急忙奔去,进到大厅,原来是来了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大爷,身后还跟了两个随从。

  “云霓。”窦老爷介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张同张大爷,他拿一套瓷来鉴定是否为吴山瓷。张大爷,这就是小女。”

  “张大爷您好……”

  窦云霓一句问候还没说完,忽地全身僵冷,目光死死盯住桌上的盒子,盒盖已打开,露出来的正是那套她亲手做的“吃饭的家伙”!

  白瓷依旧莹润,却折出了森白的清光,令她眼睛刺痛不已。

  “怎会……”她跑上前,再看一次,声音已然颤抖。

  “云霓,这真是你做的?”窦我陶走过来。“难怪我瞧着像是你的手工,可我没见过。”

  “爹,这是……”窦云霓颤声道:“这是我特地烧给离青哥哥的,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在京城跟一位莫公子买来的。”张同说道。

  “他卖给你?!”窦云霓极力抑住眼泪,原先的极度担忧转为直落谷底的失望。“他为什么卖给你?”

  “没有为什么,他拿去市集叫卖,让我八十两买下了。”

  “八十两?”窦云霓拿手紧紧掩住嘴,这才不会痛哭失声。

  石大爷出五百两他不肯卖,如今八十两就贱卖了?

  他离开后,她去寻了他的房间,发现他带走了“吃饭的家伙”,那时她便存着希望,毕竟他是顾念旧情才会带上她做的瓷;而后来他又回来告诉她,他每天用“吃饭的家伙”,她听了更是欢喜。

  卖掉了,这意味着什么?真正断绝他和她的关系?!

  如果现在摆在眼前的“吃饭的家伙”是真的,那么,那夜说要娶她为妻的离青哥哥就是作梦了?一切都是她平空构筑出来的?

  窦我陶见女儿神色激动,忙示意丫环过来,自己也赶忙招呼客人。

  “张爷,这边坐,这套确是吴山瓷,错不了了。”

  “原来我买到了上等货色。”张同神色甚是满意。“莫公子是府上的人?我瞧他很懂瓷,也在瓷市买了不少好货。”

  “你知道他哪里去了吗?”窦云霓急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四处行商,只在京城跟他有一面之缘。原先我还怕是假货,刚好路过洪城,顺道过来吴山镇瞧瞧,求个鉴定。”

  “他绝不会卖人假货!”窦云霓好矛盾,既不舍他卖了这套瓷,却又为他辩解。

  “是,小姐说的对。”张同点头道:“我看莫兄是正人君子,又是行家,看来是他帮窦家窑到京城搜集名瓷了?”

  “呵呵。”窦我陶干笑带过。

  窦云霓呆愣站着,目光无神,仍是胶着在那套“吃饭的家伙”上。

  “小姐,既然没事了。”宝月和吟春见老爷拚命使眼色,早已扶在两侧。“我们看是要回去赏美人草,还是去忙活儿?”

  张同目送窦云霓离去,勾起了半边嘴角,眼睛冷冷看着,再转回头,又是一张做生意的热络笑脸。

  “窦老爷,如今鉴定是窦家窑的真品,我一定是要好好收藏了。既然都来这一趟,又见识到知名的吴山瓷,我想跟你们进一批货。”

  窦我陶打起精神。“来,张爷请,我们过去作坊那边瞧。”

  第8章(1)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行智和尚握着竹笤帚,笑嘻嘻地朝大殿里的一个空蒲团说个不停。

  “傻和尚又在发癫了。”来往的香客指指点点。

  觉净寺的师父们虽是见怪不怪,还是走过去拉他。

  “行智,别站在这儿,这边是要给上香的施主拜佛。”

  “阿弥陀佛。”行智一边走,一边猛盯着空蒲团。

  被“看”到了。即便没凝着任何人,莫离青还是不得不离开蒲团,“让位”给拜佛的香客。

  他原是想到觉净寺听闻佛号诵经,好能息下他的执着心,岂料行智师兄具有灵通,竟是瞧见了他,地也不扫了,一直要“问候”他。

  他该去哪里呢?起心动念,他又回到了窦府。

  他苦笑。这份执念已经是不可动摇了。既然想守着她,那还是顺心而为吧,只要不让云霓见到他即可。

  早已忘了当初为何而守。两千年了,太久远的过去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时时刻刻能守着云霓,他已心满意足。

  夜,渐渐深了,他来到云霓房外,心却烦躁了起来。

  真是心满意足吗?再守下去,会见到她跟另一个男子成亲、生子、白头到老,而他呢?仍是一缕苦守她的孤魂,就在旁边默默祝福她吗?

  不!他不愿。他不为过去两千年的守候要求回报,而是他生在此世,他的喜、怒、忧、惧、爱、憎、欲七情皆因云霓而起,他不再心如止水,而是一个活生生、有情感波澜的男人,他何必等到下一世重新再来?他这一世就要圆满他对云霓最深刻的感情。

  刹那间,他已来到了她的床边。

  她并未放下床幔,窗外的水影映墙,月华如昼,一室明亮,她睡在皎洁的月光里,脸蛋着上柔美的月辉,小嘴微张,更显娇憨可爱。

  春寒料峭,她仍改不了贪看水光的习惯,开了窗,看着就睡着了。

  挖了这个池子后,他总会算好时间来到她的房间外,若丫环没帮她关窗,他就会悄声掩了窗扇。

  走到窗边,他伸手去拉窗板,却是怎么也摸不着。

  方才激躁的心情消失不见,换成了深沉的无奈。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坐到床沿,好好地看她。

  彷若灵犀相通,她同时睁开了眼,没有惊奇,没有害怕,好似睁眼看到他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一双瞳眸眨也不眨,就直直瞅着他。

  瞅着,瞅着,万籁俱寂,没人说话,月光静悄悄地在她脸颊照出两条泪痕,他的心陡然痛了。

  “夜里还凉,记得关窗。”他先开了口。

  “我在作梦?”

  “是的,你在作梦。去关窗。然后继续睡。”

  “不!”窦云霓猛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是作梦,离青哥哥,是你!”她坐了起来,极力压低声音,泪水在眼眶打转。“我会小小声的,不吵醒宝月吟春,你不要再走。”

  她紧紧抓握的掌心烫痛了他,他无法跟任何人事物感应,唯独云霓,他是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她,这样紧密相连的情分又岂能轻易割舍?!

  “你躲哪里去了?”她又问。

  他无法回答。

  “还骗我说跟人家订亲。你不要再拿这招骗我了,故意对我坏、对我凶,想要我讨厌你呀?那你何必巴巴跑来说喜欢我,想要娶我?”

  “那是作梦了。”

  “绝不是梦。你能跑来梦里跟我唱雨过天青,然后就送来了一只雨过天青笔洗吗?”

  “送到了。”

  “瞧,承认了吧。”她俏皮的语气里仍是含着泪光,朝他展露甜笑。“还有呢,听说我吃美人草,便叫裴家一送来了,是不是呀?”

  “裴家一,他来了?”

  他惊讶之余,又是无奈。好心的裴家一是来完成他的“遗愿”吧。

  难舍云霓啊!一次又一次的分别,只是更拉近他们的心;他不觉回握那柔软的小掌,最后一次将她的温软美好收藏在心。

  彼此感应太强,他甚至不能再留在她身边守候她了;再有不甘,再有不舍,他还是得走上奈河桥,喝碗孟婆汤,然后彻底遗忘她……

  “云霓,听我的话,嫁给白颢然。”他缓缓地抽开手,艰难地道。

  “我不依!”她赌气地抓回他的手。“咱现在找爹去,我已经跟他说我要嫁你了。”

  “云霓,你长大了,离青哥哥没办法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云霓是个聪明勇敢的好姑娘,你得学会自己去面对人生,纵有悲欢离合,让你伤心难过,可你要记得,雨过了,总会天青,随时抬头一看,天空那么广阔,日头那么晴朗,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哭过了,就像被大雨洗干净了,就该收起眼泪,笑一笑,又能开心过日子了。”

  “你在说什么呀!”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掌,听出他正在为远行做“交代”,心头一酸。“你还是要走,所以你卖掉了‘吃饭的家伙’?”

  “我没卖!”他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记忆迅速拉回,直到此刻,他才记起,他是被杀死的。

  暗黑的山路上,两个歹人拿刀猛刺他,夺走他的包袱,想来是他们拿走“吃饭的家伙”,脱手后让云霓见到了。

  他甚至不知道是谁杀死他……他突然忆及,他们说他是姓莫的,所以--这不是山贼临时起意行凶抢夺,而是有预谋?!

  他跟谁结仇了?

  “离青哥哥,你既然没卖,为什么……”

  “云霓,你在哪里见到‘吃饭的家伙’?”他急问。

  “小姐。”吟春披了外衫,打着哈欠走过来。“你又说梦话?”

  “我是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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