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暗笑,脸上却还是那副伤怀的表情,“和齐与罗小姐素不相识,也不想害了小姐幸福,因此要太爷拒了婚事,还请小姐体谅太爷的一片忧心,原谅古府的失礼。”
罗薇薇被他这副忧伤的面貌哄了过去,满脸火气都消失了,又听到他说与自己素不相识,连忙要提醒他那日在亭子里的英雄救美。
谁知古和齐却露出一脸茫然,“有吗?”
她不由得噎了一下,“……有啊!那时候,薇薇,还偎着二少爷……”她说得羞红双颊,那女儿娇态,让罗永晋目不转睛。
古和齐自然没有错过他那痴迷的表情,“若说如此便是救命之恩,罗公子为了小姐,而被那群恶徒打到在地,恐怕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小姐吧?”
罗永晋没有想过古和齐会为他说话,脸上愣了愣。
罗薇薇想起来的,却是罗永晋难看的倒在地上的蠢笨样子,以及那扑到他面前去安慰他的青楼女子,罗薇薇心里一点感动也没有,只有厌恶而已。
古和齐见她嫌恶的皱眉,心里不由得叹息罗永晋眼光太糟,竟然连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都爱得死去活来。
他不由得烦了,便要离去,于是又掩袖咳了几声,然后摇摇晃晃起身,让言今扶他一把。
“和齐身体不适,先告退了。”他说,又对着老太爷轻轻摇头,嘴里却对罗薇薇说话,“罗小姐一个女子出得家门,也太不安全,便让我古府派些人手,护送小姐回去吧。”
然后他不等罗薇薇挽留,转过身去,在言今的掩护之下,以着虚软的脚步走出门去,等到一离开厅内众人视线,他便扔着言今不管,飞快的往后门奔去。
言今看着二少爷眨眼间甩脱他的手,那奔走的速度与力道如此迅速,哪里还有刚才在厅上的软弱虚疲?
他叹口气,心里再度想着,传言不可信。
厅里被扔下的罗薇薇咬咬唇,又看了一眼老太爷,她已经被一副装模作样的古和齐给哄得怒气俱消,但古和齐却没想过,正是因为他的柔弱模样,更让看惯了罗永晋怯懦作派的罗薇薇,觉得他应该是自卑。
没错,就是自卑。
二少爷一定是喜欢着她,却又忧心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才想拒了婚事!罗薇薇咬着唇,回想起方才二少爷那苍白脸色,以及淡雅嗓音,她想,若是罗永晋听见她点头下嫁,一定高兴得手舞足蹈,说不定还会拼命隐瞒自己有疾——但二少爷就不一样了,他珍惜她,才会这样贬低自己,又频频拒绝。
这么想,她更加觉得古和齐是可嫁之人。
她不能让二少爷怀抱着伤怀离去!想到二少爷方才离去的脆弱样子,她心头一阵热血,恨不得立刻奔到二少爷面前,让他知道自己不嫌弃他有疾,她愿意嫁!
这么想着,她也站起身来,匆匆向老太爷福个身,退了下去。
罗永晋被她吓了一跳,也赶紧跟着告退,却被老太爷留下来,打点着刚才古和齐吩咐的,要古府派人护送罗小姐回去。
倒是侍女喜儿很快追着出去。
走在前头的罗薇薇没有看见古和齐,却看见了言今的背影,她跟上去,而喜儿跟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喜儿个子娇小,跟着辛苦,一阵左弯右拐,也不知道自己跟随者前头的罗家嫡小姐,到底跑到了哪里,正上气不接下气时,却见到前头嫡小姐停下脚步,但是,她却也没有见到古二少爷。
喜儿一阵疑惑,也跟着停了。
在她视线斜前方,她看见古二少爷的侍从言今站在一旁,而那看起来像是古府后门的地方,二少爷站在门内,双手像是挽着什么人的腰身,而有另一双手正从门外伸出来,款款的帮二少爷系紧身上薄毯。
喜儿看见那站在门外,又让二少爷搂着腰的人,衣摆飞扬。
因为角度问题,没办法看见那人的脸面,但喜儿还是看见那人身子修长美好,更有铃声清脆,原来那人穿着一件雪纺为底,又绣着金的云纹,上头点缀着透明晶石与铃铛的外衣,很是精致。
喜儿看了几眼,又习惯性的转头看看自家小姐,却惊见她脸色阴沉,黑得像是随时要发怒。喜儿不禁一阵发抖。
然后她听见言今说话的声音。
“二少爷,秋舞金钗已经吹了大半天的冷风,您还是赶紧让金钗姑娘回阁去歇着吧,再把人留下来,秋舞金钗又回不了三千阁了。”
喜儿恍然大悟。
原来,那人竟是三千阁的秋舞吟!
第9章(1)
喜儿心惊胆战。
她深怕嫡小姐火气上涌,冲上前去接开那对纠缠的男女,暴露了她们跟随在后的行踪,又怕在这古府里上演血光四溅的惨剧,但她缩着身子,几乎想掩面不看的时候,罗薇薇却回过头,脸上木无表情,只是瞥她一眼,便不作声的沿来时路回去了。
喜儿愣了一愣,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嫡小姐那一瞥来,已经不只是冰冷,更是戾气十足!
喜儿想到薇薇小姐那惯来喜欢迁怒的性子,她这身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皮肉,恐怕又要被打烂一次,还附带耳边回绕的,小姐尖刻恶毒的咒骂。
她几乎想死了。
但她要是死了,家里正等着她拿钱回去养的父母弟弟,又要怎么活下去呢?想到这里,喜儿恍恍惚惚,魂不舍的跟着罗薇薇身后走。
罗薇薇倒是安分了一阵子,既没有打骂身边伺候的婢子,也没有迁怒到罗永晋身上去,但看着罗薇薇这样的态度,喜儿反而更恐惧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
这样忍气吞声,不泼洒脾气的嫡小姐,简直是阴森得让人生寒。
不只喜儿这样想着,就连没有眼见古家二少与那秋舞金钗甜蜜相处的罗永晋,也觉得在罗薇薇的平静底下,潜藏着更汹涌的恶潮。
有一日,在喜儿伺候罗薇薇歇下,她睡到外间守夜的时候,夜半之间,她正闭目养神时候,却闻到一股香气,正觉得奇怪,却一阵晕眩上涌,她大惊之下,掐住了手,正好弄破了旧伤,那股激痛让她勉强维持了一丝清醒。
她闭着眼,听见罗薇薇所在的内间,传来又轻又低的说话声,嫡小姐像是在跟什么人对话,但喜儿听了半天,也只听见嫡小姐忽高忽低的声音。
嫡小姐的声线尖刻凌厉,刮纸似的。
“当真查清楚了?那三千阁的女人会再去红花酒肆?”
“邀了古家二少爷?”
“约了什么时日?哪个时辰?”
“不知道约在哪间厢房?都查了这么多,竟还查不出他们要在哪间厢房碰面?那我要怎么找人呢!这是不是在耍弄本小姐?”
“哼,本小姐自然是知道那青楼贱婢的样貌!她穿的那身衣饰,化成了灰,本小姐都认得出来!”
“只要约出了人,本小姐就有本小姐的手段!竟敢狐魅二少爷,抢夺了本小姐的夫婿,本小姐就要她知道厉害!”
“不弄出人命就好了吧?本小姐也有分寸的,一个青楼贱婢,本小姐还不屑为她脏了自己的手。”
“……好了,就这样吧,我提供了罗家产业让你们隐密行事,你们要让我知道那贱婢的行踪,当初的合作就是这样谈的,如今时间地点都谈妥了,你也可以走了。”
跟着便安静下来了,连罗薇薇的声音也听不到。
喜儿一阵迷惑。这夜半时分,竟然有人闯到小姐闺阁去,还与小姐密谈?这样的事情,该不会是她在做梦吧?
又倦又困,心里惊疑不定,却没有多久,喜儿便真的昏睡过去。
隔天醒来,她也没有多思多想,更不敢在罗薇薇面前显露出疑惑之貌,只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个阴晴难测,手段态意的主子。
如此相安无事了几天,一日午后,罗薇薇忽然说了要出府去,还主动拖上罗永晋相陪。看着义子也会跟去,心里担忧的罗老爷眼见女儿一脸倔强,即使不放心,也只能挥手放行。
罗永晋与罗薇薇各乘一顶轿子,喜儿是侍女,自然是跟随在一旁步行,罗老爷对罗永晋耳提面命,嘱他要好好保护罗薇薇。
罗永晋应了。
喜儿一路上跟着,左顾右盼,心里还在想着为什么今日小姐非要嚷着出府,又挑这时辰……她恍惚着,又想起那像是做梦般的一夜。
小姐该不会要去红花酒肆吧?
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去那里抛头露面,传出去,可难听了。
她心里正惴惴不安,也没有留意不远处也有一顶轿子飞快的越过,那轿里的人还掀起一角窗帘,往他们这方向看来一眼。
喜儿更不会留意到,那抬轿的几名大汉,在袖口绣有的一双刀剑。
她始终低头跟着轿夫走,等她回过神来,轿子停下,一抬眼,她就见到轿子竟然停在一段矮阶前,悬在上方的扁额,定着“红花酒肆”四个大字。
喜儿张大嘴,心里一下子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