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易天煦甫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她无助的摔倒在地上,裙摆微掀,露出纤细双腿,虐打着自己。
五娘猛地抬头看到易天煦,心口那汹涌的痛恨一下子像是出闸猛兽找到了出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易天煦一个箭步抢上前,抓住她不停虐待自己的小手。
“放开我!”五娘冷冷的说,她好想得到自由,她多希望能像鸟儿般有翅膀飞离这里,逃离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好可恨,为什么抛弃她之后还要这样禁锢着她?
什么补偿、什么亏欠,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她全都不想要,她想要的就只是平静的生活。
她想离开他,离开这团让她挣扎、痛苦的迷雾;可他却连这点愿望都要剥夺,如果这样,他何不给她一刀?他以为囚着她,用那自以为深情的表情,就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抹煞吗?
易天煦错愕的看着她,从她进宫后,她总是柔柔的,静静的,从没这般大的情绪起伏;但她旋即又平静下来,看着她平静的小脸,他再次伸手抱起她,这一次她没拒绝,一如往昔,像个毫无反抗的娃娃任他抱着。
“陛下,田猎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田猎?这两个字仿佛闪电般狠狠打入五娘脑中。
“当然,她可是我最宠爱的小影儿,和别的女人意义不一样。”
“本宫不是说过了……”
“你对本宫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期待本宫只看着你一人吗?”
无数的话语从记忆的深处破冰而出,他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回荡,让五娘的眼眸瞪大了——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从一开始到最后,从没说过爱这个字!他总是半笑半谑的唤她、逗她,却始终没开口表明过什么,只是如同猫般耍弄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只要她表明心迹。
那句话仿佛一条线,把她所有的记忆全串了起来,所有的事实全都完整互相——他并不是为了王位而牺牲她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游戏,而她不过还是在他的游戏中晕头转向的傻子。
她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她曾拥有的全心全意,曾为他奉献身为女人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是不是比丑角还不如?
“怎么了?小影儿,哪里不舒服吗?”察觉怀中的她不寻常的颤抖,易天煦紧张的在她身上来回搜寻,深怕她还伤到别的地方。
“不要……”五娘低低的说着,近乎呢喃。
“什么?”她说了什么?
“不要!放开我!”五娘把无力的手放在易天煦的胸口,使出浑身解数狠命一推,肩头并狠狠撞上他,她运足了全身气力,铁了心要离开他。
易天煦猝不及防,松开手,五娘整个人摔落地面,狼狈的趴伏着。
易天煦被冲击力道逼得踉跄了许多步,撞上背后的八宝玲珑架,上好的瓷器纷纷摔落,砸在他身上。
五娘挣扎想要跪坐起来,在地上胡乱摸索的动作让易天煦看得心惊。
“朕没事,你不要乱动,这里都是碎片,会把你割伤的。”即使他身上伤痕累累,他始终担心着她,深怕她会受伤。
“用不着你假惺惺,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直说,要我去为你做什么玩命的任务都行,能不能别再玩这种游戏了?”五娘倏地抬头,向来冷淡的某种竟是布满愤恨的火焰。
“朕……”易天煦被五娘眼中的厌恶给刺痛了,一时间竟语塞,找不出话来回她。
“从一开始,对你而言不就是一场游戏吗?难道陛下不愿结束这场游戏的原因是因我没如你所愿的死在地牢吗?”以为干枯的眼泪,随着这些日子压抑的心情而奔腾流出。
“不!我从没……”易天煦焦急的说,他从没这么想过,应该说他连想都不敢想——她能活下来是上天的奇迹,上天决定把他的心留在人间,让他有机会可以弥补她,疼爱她。
“还是皇上不甘心,非要亲眼见到我死在你面前?那请皇上给小女子一个痛快,就给我一把刀,我绝不会脏了你的手。”五娘凄厉喊着,字字泣血,如同无数尖锐的针,戳刺着易天煦的心。
他怎会以为她只是矜淡,她只是需要时间,只要他耐心的治疗她,总有一天她会痊愈?
她不哭不怨,不恨不闹,并不是没有恨,而是恨已深重到她只能遗忘,否则她就活不下去!
他把她强留在身边,正是逼她把已经结痂的伤口撕开,那伤口鲜血淋漓,疼得她快丧失了求生意志。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让我有机会证明我是真的爱你!”慌张之下,他甚至忘了自己是皇帝的身份,他从没求过人,他是天之骄子,生来就注定是在万人之上的命,可如今他却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是她的话,他愿意屈居一人之下。
“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五娘笑得咳呛,泪水和狂笑同存,所有的淡漠平静早已不复见。“你说你爱我?”冷笑一声,用几乎可称得上戏谑的语气,轻柔的问。
“是,爱你,我只爱你。”已经无法估计情绪不该彰显于众人面前的原则,什么帝王心学也都滚一边去,他只想让她知道他的真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也许终他一生都无法打开她的心门。
五娘愣怔了,他的眼神好专注、好焦急,仿佛就怕她要追上去,她的心不争气的震动了,已经枯竭的心仿佛又在蠢蠢欲动。
不!这肯定又是他计谋的另一种吧?真高杆,为了蒙骗她,他竟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口,她已毫无利用价值,他竟还如此看重她,愿意为她扯谎而跪下,她该谢主隆恩吗?
“看来皇上对很重要的棋子和爱,似乎分不清呢!”她冷冷嗤笑着。
她不信!易天煦绝望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一切都诉说着她并不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过千百句谎话,但在最重要时刻,在最重要的人面前,他说了真话,却不再被她相信。
“你以前总说属下是重要的,是的,是重要的棋子嘛!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赴汤蹈火,你对最重要的属下就是毫不留情的送入绝境,那现下我还真怕你说的爱呢!既然爱我,你是打算怎么来折磨我?想要打断我的手脚吗?可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做了,五娘现在已是个废人了;还是打算再次玩弄我的感情?很可惜,我的心连我自己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五娘明明是笑着说,可嘴角的笑意却显得讽刺、凄苦。
“我没有!我只是想补偿你……”他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怎么说,而且不管他说什么,都达不到她的心底;她眼中的狂怒、愤恨刺痛着他,他当初做得到底有多该死、多混蛋,才能把向来心如止水的她逼到这种地步?
“补偿?把我囚在宫中慢慢折磨我,这就是对我的补偿吗?”五娘的声调不可自抑的扬高了。
“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易天煦的语气又慌又急,看着如此激动的她,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想让她平静下来,但他所说的每句话似乎都让她更加愤怒与不谅解。
“我……咳……”五娘怒急攻心,尚未痊愈的内伤让她气血上涌,一个咳呛,呕出一口鲜红血液,人随即软软的倒下。
“影儿!”易天煦惊慌的上前,赶在她摔倒前搂住她。
五娘在他怀中不停流泪,血丝从她的嘴角流下,她忽然颤抖的直起身,无力的手轻抓住易天煦。“放了我……求求你……放了……”话未说完,头一偏,她已昏死过去,但眼角的泪却是不曾停歇。
***
“来,再吃些吧!”易天煦夹了好些便于食用的菜肴到五娘碗中,再把白玉调羹塞进她的手中。
“嗯。”五娘沉静的舀起碗中的饭菜往口里送,一口又一口,机械式的吃着。
易天煦在一旁专注的看着她的反应,从那次她情感失控爆发后,仿佛最后一点灵魂也随着奔腾的泪水溜走了,她再也不曾表达自己喜欢与否,他也曾尝试着问过,但她总是愣怔,眼中有着深深的迷惑。
她已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受,不只是没了喜怒哀乐,就连一般的滋味也尝不出,但即使心忘了,但眼神甚至仍是诚实的,当她喜爱时,眼角总会有一丝上扬,死寂的眼神中会闪出一点清明,虽然转眼又消逝,但他已习惯捕捉她这细微的小反应了。
“如果吃撑了,就别勉强。”看她的动作滞了滞,他叹息的阻止她欲送入口的那匙饭菜。
若是他不拦着,她会永无止息的吃着,只为了遵循他的命令。
五娘依言放下碗,沉静的眼仍然看着他;他拿起帕子替她拭唇,之后端起碗吃着已经凉透的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