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死亡,但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什么周遭都没出现半点办丧事的迹象,住家摆设一切如常,办公室里也照常运作,不过看得出来目前他的职务是由那个和他不太对盘的堂兄暂代,似乎他只是休假没来上班一样。
正因为没有任何证明他已经死亡的证据,他才自负地相信自己一定还活在世上,只是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让他出现这种魂魄与肉体分离的吊诡现象,而且身体下落不明。
这期间他找遍了所有自己可能会去的地方,就是遍寻不着他失散的身体,使得他在无人可问,又不知何去何从的情况下,成日待在公司附近徘徊,看着最熟悉的地方,却始终对眼前这一切束手无策,直到遇见这个女人——
“只要我答应帮你,你就会放过我吗?”她把身子往后挪,怯怯地抬头问他。
“事情办完,我自然没有必要再跟着你。”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傲的神情带有些许不屑,对她那唯恐被纠缠的态度感到相当不以为然。
天可明监,要不是发生这种极为荒谬的事情,他和她这种等级的女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更遑论他还会想跟着她了。
“谢天谢地。”她感恩地鞠躬,巴不得他尽快远离的心情,明显和刚才将他视为白马王子的仰慕之情有着天壤之别。
毕竟人鬼殊途,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至于花痴到被阿飘迷了心窍。
“好吧,我会帮你了却最后的遗愿。”她拍拍胸口,允诺帮他的忙。
最后的遗愿?!
他眯起眼,森冷的脸色更难看了。
都说了几次他不是鬼,哪来的遗愿!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亲眼见到自己的遗体或骨灰之前,他绝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亡,更不准这女人把他当亡魂看待,这辈子他想做的事还很多呢,岂能就此撒手人寰?
程朵乐恐惧地看着他那脸阴森森的表情,发软的双腿又往后退了几步,求饶地说:“不过我正在上班,你可不可以先到餐厅外头去等我,不然我没办法好好工作。”
他看她真的一副很怕他的样子,虽然感觉不悦,但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她的反应,谁叫他现在确实是……情况特殊。
“你几点下班?”
“七点。”
“我在外头等你。”
“嗯。”
“还有,我叫霍定权,不是鬼。”
她连忙点头,整个人缩到货架后头,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名字。”
如此僵硬的表情和谄媚的笑容,他一点都不难看出她在拍他马屁。
霍定权转过身,走到堆着杂物的门前,原本回头想叫她过来把东西搬开,帮他开门。可是见她还抱着腿缩在地上发抖的样子,又放弃这个念头,忍耐地再度穿墙而出,走向餐厅外。
即使现在不会有任何东西碰得到他,但他还是习惯闪过沿途的人与物,避免与之碰触,维持自己原来的行为模式。
墙上的时钟显示目前是下午两点多,也就是他还得再等上五个小时,不过对于一个已经在公司前耗了一个月的人来说,这几个小时还算短的,只要那个女人能帮他弄清楚目前是什么状况,这几个小时的等待绝对值得。
他在餐厅外站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提醒她一下绝对不能延迟下班,七点一到就要立刻出来。
霍定权回到餐厅内,却遍寻不着程朵乐的踪影,正觉得纳闷之际,就听到方才那两个同事聊起她——
“朵儿居然会请病假,真是稀奇了。”
“你没看她从刚才就怪怪的,一下子自言自语,一下子又把自己关在仓库里,应该是真的很不舒服,才会急着回去看医生。”
“也是,不然她也不会连午餐都没打包,匆匆忙忙就从后门闪人,这比她生病还罕见,我还以为她是在躲债咧。”
两个同事边做事边聊起她临时告假的事情,让旁边的霍定权听了面色铁青,怒气填胸,整个人像着了火似地七窍生烟……
程、朵、乐!
他在心里默念那个该死的名字,过去只有被女人倒追的困扰,还没有遭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记录,而这个女人竟敢这样唬哢他,还像躲瘟疫一样甩掉他,这对他而言不只是难得的经验,更是难忍的耻辱!
程朵乐、程朵乐、程朵乐……
“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暴躁大吼,狂怒的身影旋即消失在餐厅中。
第2章(1)
眼皮跳不停,脚底窜上一阵寒意,竖起一片颤栗的汗毛……
“畏罪潜逃”的程朵乐双膝一跪,握牢手中的三炷清香,朝大殿上供奉的妈祖娘娘磕头一拜,祈求它大展神威,千万要保佑她平平安安,邪灵难进。
开玩笑,谁都知道不能与魔鬼作交易,她怎么可能蠢到和那个阿飘兄达成什么协议?一把他支开,她就立刻跑去跟老板请假,再从后门溜之大吉,骑着机车直奔最近的庙宇烧香拜佛,藉此净化身上的不详之气,彻底摆脱那些她不想再看到的灵异现象。
从下午到晚上,她跑遍了附近所有大小宫庙、教堂,甚至还拖着庙祝阿伯陪她一起吃完便当,再三确认四周已经没有那位阿飘兄出没的踪迹,她才放心回到住处,哼着歌走进小套房,心情宛如重获新生般轻盈自在,身体还会搭配歌声转圈。
“你看起来很开心。”
“对呀。”
“为什么?”
“因为我再也不会看见你——”她暂时停止呼吸,呆若木鸡地看着站在身侧的男人,轻快的歌唱顿时变成凄厉的惨叫。“啊~~”
咚!她跌倒在地板上,尖叫地往后退,无奈空间不足,想跑也没地方躲,于是立即从脖子前捞出一大把护身符。
“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妈祖娘娘、玉皇大帝……圣母玛利亚、奉主耶稣之名……恶灵退散!”她朝那名不断逼近的阿飘兄亮出一项项保平安的符咒,还把十字架拿在他面前比划,作势要刺进他胸口。
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在她身前蹲下,定睛打量她手中那串中西合并的驱魔物品。
“真不简单呐,你一个下午就跑了那么多地方。”他摸着下巴,语气中似乎对她的行动力颇为满意。
她瞪大眼,背脊一阵凉。
“你你你……不怕吗?”她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奔波半天求来的护身符怎么可能全部“杠龟”,至少他也该怕一下其中一项吧?
“做人不要太迷信,这些东西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他讥笑她的徒劳无功,顺道踩中她另一个痛楚。
今天她的确添了不少香油钱,这代表她这个月的裤带要勒得更紧,更糟的是它们还起不了保护她的作用,真是惨上加惨,惨绝人寰。
不过她那脸挫败又丧气的表情,倒是稍稍降低了霍定权心中的怒火,让他憋了一个下午地闷气得以纾解,有种一吐怨气的快感。
“噢,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非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她皱着脸,委屈得想哭,觉得自己真是倒楣透了才会“卡到阴”。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虽然她平常没有乐善好施,但也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从不曾作奸犯科,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
“因为只有你看得到、听得到我,否则我也不想跟着你这种人。”刚降温的怒火又被煽起,霍定权恼怒地要她弄清楚状况,现在不是他想跟着她,而是他别无选择才会找上她帮忙。
而且怪地是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女人之间似乎真的存在某种特殊的连结,像在脑子里装了卫星定位一样,只要他全神贯注地想着她——姑且不论原因为何,居然就能凭着一股强烈的直觉,神准猜中她离去的方向,再按着那感觉找到她的位置,连地址都不用就能掌握她的行踪。
于是他不太费力地跟在她身后跑了好几间庙宇,从头到尾都没错过她不停又跪又拜的瞎忙行径,还硬是蹲在庙门嗑完一个大便当和饮料,最后还能早一步进屋等她,因为这里有太多属于她的东西,当她还在停机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这个房间有和她一样的……频率。
他是在不想用“味道”来形容心中那种强烈的感觉,不然好像他是狗一样。
“只有我看得到你?”她恍然大悟,心想这原来就是他缠着她不放的原因。
对喔,这么说来……
“没错,所以你就快点帮我解决这件事,之后不用你说我也会离你远远的。”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折痕,与生俱来的傲气使他连请人帮忙都像在发号施令一般高高在上,倍显尊贵。
她仰望着他风姿潇洒的挺拔身影,神智竟有片刻恍神,忍不住被他实在太过出色的外表所迷惑,心儿扑通扑通跳。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摸不到也碰不着,他看起来还真和活人没两样,身上还带有一种冰山美男的冷酷感觉,格外让人有股想用热情融化他的冲动——可惜,她深知人鬼殊途的道理,所以即使他帅到可以当明星,他们俩还是划清界线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