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留下车祸的后遗症,是她爱上他的后遗症。
“不用,我想先吃饭。”他浅浅扬唇,不是有意比较,但想到杨芷懿方才的尖声叫骂,这女人反射性的关心着实让他感到心暖。
他说不用,她也没再多说什么,怕话躲了又惹人嫌。
尽管,她有点想问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同桌用餐,不是要她以后别随便出现在他面前吗?
但,她仍然相当珍惜与他相处的时光,一如当初他们坐在小面摊前的心情,因为预知日后的分离,所以保留了这个疑问,不想破坏眼前的气氛。
她默默吃饭,偷看他的时间比盯着饭碗多很多。
“你常来这里吃午饭?”他随口找话题,平时不太和人闲聊的个性,此时却觉得不跟她说话什么很浪费。
虽然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但他珍惜和她相处的时间,甚至想再多看她几眼。
“今天走得比较远,平时都在公司后面那条小路上吃,不过那边卖的东西在不怎样,又比这里贵,根本是占地理之便,打劫我们的荷包,虐待我们的味蕾。”她诚恳地向他报告这些日子里的用餐心得,还建议他以后不要去那里被人骗,随便介绍他附近有那些价格实在又好吃的东西。
“那家卤味是不是很好吃?”他忽然接道,望着巷子对面的卤味摊,说着自己也没想到的话。
“你记得?”她漠然一惊,盯着他的脸。
“记得什么?”
高飞的心瞬间陨落,她摇摇头,强颜欢笑地说:“是不错吃,你下班可以过去买。”
她竟然以为他会记得……竟然决定要放弃后又抱着一丝希望……
真呆,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心不痛?
她低头扒饭,告诉自己别再傻,别多想,塞了半颗卤蛋梗住心酸。
霍定权凝视她压低的轮廓,突然有股莫名的念头,驱使他伸手轻抚她垂落额边的发丝,触摸她秀丽的脸庞。
指腹在那娇嫩的肌肤上滑动,竟像触电似地引起一阵细微颤动,由指梢直窜入心头,震慑着一股难以言论的悸动,仿佛正为达成了某项艰困的任务而兴奋,感动……
为什么?为什么光是碰触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会让他产生如此激动的喜悦?
好像……他已经渴望了她许久!
“我的脸又沾到东西了吗?”她直觉想起他之前做过一样的动作。
“不……对。”他急急收手,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突兀。
“啊?”她听不太懂他的意思,索性自己摸摸脸颊,拿纸巾往嘴边擦了一圈。
似曾相识!她的动作如此眼熟地映在他脑海里,但当他凝神思索,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只是再次掀起脑中的黑雾,绞尽他痛感神经。
想不起来……为何他就是想不起来那些感觉近在眼前的画面!
“头很痛吗?还是先去让医生看看好了。”她看他压着额角,一副难受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紧张。
“没关系,我想先吃完饭。”他松开眉头,先不去探究那些看不清的谜团,只想注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好担心他的女人。
“真的没关系?”
“嗯。”
既然他坚持,她也不好再逼他,不过还是多叮咛一句,“你之后如果还有头痛的情形,一定要去让医生检查喔,万一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嗯。”他心暖地微笑,静望着她风韵秀彻的面容。
头痛,心里却很舒坦。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这个应该是陌生的女人,却让他屡屡觉得熟识,多次为她的一举一笑而心悸……
为什么,他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想离开这个女人?
他不自觉地扼紧手心……
不是头,是心在痛。
***
程朵乐离职后,霍定权除了感到莫名的怅然若失,还开始出现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情况,那就是他经常作梦,梦到一些很像是她说过的情景——他猜那可能是因为自己后来经常想着她说的那些话的关系。
但还有许多她没说的画面、没提及的心情,都像是他的亲身经历,历历在目,而且那些梦境似乎都关系着同一个女人,一个应该跟他很亲近的女人…….
不过他看不清她的脸孔,无论怎样努力,总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从梦中清醒,总是差一点……他就能碰到那个女人,看到那女人的脸……
一个月过去了,他终于再也受不了这一再重复的精神折磨,到另一家医院里,彻底做了一次脑部检查,怀疑自己的大脑究竟除了什么问题。
“检查结果很正常,你当时的头部并没有收到太严重的创伤,应该不会有头痛的后遗症。”
医师看完他过去的病历和最近的检查报告,诊断结果和前一家医院无异。
“如果是在想起某件事或某个人时就会头痛呢?”这部份的症状屡试不爽,只要是跟程朵乐相关的事情都会刺激他的大脑,或轻或重,但他偏偏越来越不去想到她。
“这通常是失忆症患者的情况。”
“住院那段时间的事,我全部都想不起来。”
“你一直躺在病床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想吧。”医师笑道,似乎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是啊。”他笑不出来,正是因为这样才困惑。他一直躺在医院里,照理说不可能有什么记忆,想不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程朵乐说的哪些话,却一再的困扰他的脑和心,而且总觉得他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一些他应该要想起来的事……
住院那段时间,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
还是真如程朵乐所言,他真的……跟她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如果他们真的曾经那么亲密……
那女人让他的心很舒服……
过去,真的发生过吗?
一大清早,坐在办公室楼,他的思绪有被这个违反常理的问题给绊住,想着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可能性。
“执行长,电话接通了,董事长在三线。”秘书打电话来提醒他。
“好。”他迅速收整思绪,接起电话。
目前“霍氏”的董事长一职,仍由霍世保的父亲挂名担任,不过这几年他和妻子经常在国外,已经很少参与公司的决策,公司方面的事务大多交由霍定权处理,发生重大的事情才会特别向他报告。
所以叔侄两虽然久未见面,但一接到电话,两人都有要谈公事的默契。
“叔叔,我有份资料想寄给你,是关于之前技术外流的调查…….”他拿着几天前就收到的资料,还附上自己亲自查证的结果。
虽然霍世保自以为聪明的窜改了内部资料库,还接受下游厂商招待,多次收取回扣,乘机中饱私囊,造成公司的营运成本增加,损及收益。
按照公事公办的原则,他本来想直接将这些资料交给警方,委由顾问律师对霍世保个人提告,将他撤职查办。但想到叔叔的养育之恩,再三斟酌,他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报告给叔叔知道,再由他定夺如何处置。
牵涉不下几千万的公司利益,他相信叔叔不会包庇自己的儿子,当作没事发生。
“我知道了,先把东西寄过来,我看过再跟你联络。”苍老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没有太讶异。
霍定权不难猜测叔叔在此时有多心寒,虽然他向来看霍世保不顺眼,但公归公,私归私,他会做出这种事实在让叔叔很失望。
最后叔叔问了他的身体状况,挂上电话。
稍后,他命人将手中的资料寄了出去,在确认这件事的处理法方向后,又想起困扰他的同一个问题。
“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因为我爱你,所以会担心你,不希望你在继续被他们骗。”
曾经,程朵乐红着眼眶,神情忧伤地堆他说过这些话。
而如果现在证明了霍世保的确居心不良,并且在他醒来以后,又确实是以担心公司股价受影响,作为对外隐瞒他出意外的理由。那么换言之,她说的那些事情,是否也更具有可信度?
这几日,他经常想着程朵乐那番疯狂的言论,以及她那脸不像说谎的表情,绝对真实的眼泪……
他不断挣扎着自己的怀疑、逻辑,在科学能够解释的范围之外,他讶异自己竟几度有想要相信她的冲动!
那完全不像他脑袋里出现的念头,可是一碰上那个女人,就是乱了……
有时烦到最高点,他不禁会想,说不定相信她还比较轻松。
傍晚,紧凑的行程持续进行,他刚和合作公司开完会,从会议室走回办公室,讲了几通重要电话,又从办公室走向下场会议。
途中,另一头有几名神色匆忙的员工引起他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
“我去确认一下。”上司的头多抬两秒,秘书就立刻知道要先处理哪件事,让旁边的秘书助理陪着他进会议室。
里头一切准备就绪,不需要她费心。
三分钟后,会议刚开始进行,秘书在他耳边回报探得得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