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丽因为忙碌暂忘了对楚拓风的思念。
没见面已经五天了,但还是有传简讯互报每天的状况,有时候晚上会讲一下电话,大都是他打来的,就连简讯其实也是他先传来的。
她压抑自己主动去找他的冲动,就算很多时候看着他的简讯,其实心里泛起的是飞奔而去的冲动,她也会去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她还担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所以简讯里曾不断提及要记得去吃饭这件事,结果呢,瞧瞧他怎么回答?
他的简讯写——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妈了?
真是,这家伙,让她对着简讯哈哈大笑。
真奇妙,没见面也能拥有恋爱的好心情,虽然,还是会寂寞……
“姨……”
莫日丽低头,看见一张可爱的小脸蛋,是最近几乎每天来的心心,跟她混得越来越熟,甚至有点黏她了。
“心心,你来了啊?”
莫日丽低下身,摸了摸心心的小脸蛋,心心格格笑地扑过来,让她一阵踉跄。
她娇笑,侧眸看了看旁边,出乎意料的没看见心心的母亲,她讶异问:“心心,你妈妈呢?今天不可能是你一个人来吧?”才几岁?不可能吧?
才这么问呢,就有一个嗓音回答她了。
“我带她来的。”
是一道有点熟悉的男嗓,嗓音有些尖锐,比一般男性少了点低沉。
她听过的,而且曾经一听到这嗓音就全身发抖,每次这道嗓音从语筒传来,她就害怕得想挂电话……
莫日丽下意识的抬起头,首先,看见轮椅,铁灰色的轮子令她心跳加速,再往上,是一双穿着黑色西裤的腿……白色衬衫泛着黄,再来……那张脸,令她骇得倒退一步。
是林先生。
林斯年,当年三十五岁,疯狂追求莫日丽,出了车祸后,他个性更加扭曲,变本加厉地憎恨莫日丽,让她在事务所待不下去。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世界这么小,还是见面了。
林斯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讶异的目光,炯炯地瞪着眼前的女人。
今天妻子感冒,女儿吵闹不休,童言童语的一直说要去一个地方,问了休养中的妻子,索性在出来买晚餐时顺道带女儿来一趟,却在这里遇见好久不见的人儿。
现在他的身体因为坐轮椅而大大不如从前,也不再有多年前的那种冲劲与愤怒。
“好久不见了。”他主动开口。
莫日丽抖着唇,呆愕得说不出话,双手不安地贴在身侧,不敢看眼前的男人,她想逃离这里,心跳快得非比寻常,心里面……很害怕。
“莫小姐?”林斯年自嘲道:“你该不会是想当作不认识我吧?”
“不……”她尴尬道,眨了眨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他们也不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怕他什么呢?
她不知道。
但一看到他就是一阵惊人的惊慌,仓惶从心中窜起,燃成大大火苗,她觉得耳朵轰隆隆,眼前有阵晕眩……
“你放心,我没有要对你干么,更何况我已经有小孩子,听说你跟心心很熟?”
心心?!莫日丽这才联想到,他是心心的爸爸!
“你结婚了?”她不禁想起那个笑得羞怯怯的心心妈妈,口音有大陆腔,原来……
“你应该见过我老婆吧?听她讲话也听得出来她是从大陆来的,我年纪到了,又没有缘份,就娶了现在的老婆。”林斯年侃侃而谈,一脸面无表情。
“把拨……”心心攀住爸爸的腿,摇摇晃晃要往上爬。
林斯年按住她,有点困难的将她抱上轮椅,朝莫日丽看了几眼。“离开事务所后,你一直在这边上班?”
“是……”
林斯年不说话了,他顿了顿,凝视那双曾经令他钟爱的大眼睛。
他忽然问:“你恨我吗?”
第10章(1)
恨?
以前,是有点恨的。
但更多的,是——
怕。
大学时期的莫日丽念的是会计系,当时便立定志向要进知名会计事务所,还要在三十岁前考到顶尖证照,当年她信心满满的进入知名会计事务所,好不容易稳了第一步,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事情。
一天一天,她的志向被磨去。
那是一种惧怕未来的感觉,自己本来已经设定好的前程,却突然没了路,飞来的大乌云挡住了所有去向。
她不知道何去何从,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怕未来的未知,她怕现在的无力,更怕回想过去……林斯年这个人带给她的冲击,全是害怕。
所以才会在再次见面的这刻,全心盛满惧怕。
但他却这样问她,她该如何回答?
最终,她仍是怔着脸色,决定不回答,林斯年也不再问,他带着心心在店里逛了下,待没二十分钟,便走了。
莫日丽脑中一直乱乱转,转到打烊后,开了店门一个人走上归途。
今夜下起了雨,绵细的雨纷纷打在路面,小水洼镶在柏油路面上,莫日丽撑伞踏过,被水溅湿的鞋传来凉冷感觉,她却浑然未觉。
舍弃了平常回家的路,她饶了远路,忍不住来到楚拓风的工作室对面。
拉下的铁门,旁边出入的门透着光,她不禁想象里面的楚拓风,他那宽阔的胸膛、温暖的体温,以及微笑的脸庞,都像她的避风港。
她多渴望奔进他怀里,跟他说今晚的震撼。
但不行,她不能让他担心,他还有事情要做,那天邓洁说的话又如咒语般冲进心里,让她汗颜难过。
待了不知多久,她重新撑着伞,回到自己的家。
将皮包丢在沙发上,她躺入沙发里,脚伸直,手臂放在额上,闭上的眼睛透露疲惫。
心很慌,好像被迫离开会计事务所那天,也是下着雨,她递了辞呈,收拾自己的桌子,旁边还有同事在窃窃私语,他们不一定信林斯年说的话,但潜意识还是觉得这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的背上被贴上了标签,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
她逃离事务所,在家消沉几天,直到朋友打电话来,约她出来聊聊,之后又将小飞马交给她管理。
但那消沉的几天,就像噩梦,每天吃不好睡不着,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林斯年的未来,压力就排山倒海而来。
也是不忍心看见这样一个青壮年的男人,被迫坐在轮椅上一辈子,她甚至后悔起那天为什么要拒绝他……
而现在,林斯年又出现了,唤醒她所有记忆,那个被楚拓风挥去的乌云,突然又回来了,甚至下起了雨。
她不禁想,是不是太幸福了?连缘分也看得眼红?
但她还是跟楚拓风这样的缘分,都能重新牵起,那么就算遇见林斯年,也不是很忙奇怪的事吧?
忽地,手机响起。
她接起,这时间会打来的,只有楚拓风。
他爽朗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到家没?”
“到了。”
“在做什么?”
“准备洗澡。”
他哇了一声。“你脱喽?”
她不禁浅笑。“真是。”
“真的脱了?”
“还没……”
他朗笑,“说真的,想不想我?你不帮我送饭,不代表我不能去找你吧?都五、六天了,我想见你,而且……我们很久没在一起睡了。”
她怔了怔,听见他话语里的情欲。“你不忙吗?”
“可以忙,也可以不忙,怎么了?这么爱问我工作,我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要工作我自己会决定,你最近怎么了啊?”他忍不住连连抱怨,口气有点不悦。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
当自己每回这样热情想见她,她却怎么回他的?总问他工作没吃饭没,一点亲密一些的爱语都没有,她也不说自己想他,什么都不说,这几天,楚拓风告诉自己配合她的节奏,但这不代表他能允许一段冷淡的恋爱。
“你生气了?”她有一点点慌。
“没有。”他嗓音闷闷的。
她柔着嗓,试图解释。“我只是关心你。”
他冷笑一声,“我想你是我女朋友,而不是我的老妈子。”
她有些生气他刻薄的话语。“你不必讲话这么酸。”
“我讲话酸?那你更该听听你自己说什么,满口为我好跟关心我,真好笑!”他口不择言道。
真的是气坏了,才会这么说,单电话那头传来的静默,忽然令他警觉自己仓促间说出的难听话。
“算了,我不想说了……”他烦躁的开口。
她仍旧没说话,听见他挂了电话的声音。
莫日丽缓缓放下电话,她知道他生气了,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她的心也很乱,也需要人安慰啊……是,她是很好笑,满心满意为他着想,结果惹得他不开心,感情也受挫,更糟糕的是,刚刚他的怒言,令她醒悟到自己犯了错。
她一向讨厌别人总把为她好跟关心她挂在嘴上,怎么自己也这么做了呢?
他是该生气的,是该生气……她告诉自己,但心里头难过的情绪却没办法跟着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