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个笑,丢下一句话。“我先走了,保持联络。”
邓洁推门走出去的同时,门外正好来了个女人,邓洁认得这张清丽且令人心生好感的脸,她是楚拓风的女友莫日丽,邓洁遇过她几次,她总是浅浅微笑朝自己点个头,一脸温柔。
莫日丽不意外在这边看见邓洁,她知道这个美丽女人的身分,她朝她点点头,两人错人身经过。
莫日丽背后,邓洁的眉毛浅浅蹙起,她过身再看了一眼往楚拓风走去的莫日丽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来了。”楚拓风望着手上提着购物袋的莫日丽。
她微笑。“猜猜我今天带了什么?”
“大肠面线?”
她摇头,还是笑。
“猜中了能得到什么?”
“下一次我帮你送饭的机会。”
他朗笑。“那有差吗?我看我随便猜猜,唔……鸡肉饭。”
“错错错。”她从袋中拿出食物,语气轻快。“登登!是鱿鱼羹面啦,前几天你不是有提过想吃?”
“有吧?我有提过?”
“有,我们不是在看美食节目吗?你那时候有哀怨的说很久没吃鱿鱼羹了,我有听到。”
他笑着睇看她。
她变了许多,变得更像以前活泼的莫日丽了。
她不再见外,常常主动过来找他,手上提着大包小包,都是美味的小吃,有时她会带上某本杂志,里面摺了页,说这篇内容很有趣,要他看看告诉她感想;有时她会带某张CD,说有首歌很好听,然后发现他这边没有音晌,满脸败兴失望。
他喜欢她这样有了活力有了温度的样子,她也为他的很生活添上色彩,就如现在她笑咪咪的为他买来鱿鱼羹,令他感到幸福。
他亮着眼睛。“我没猜对,那我以后不就没机会让你帮我送饭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还是笑咪咪。“如果我还给你送饭喔,就……”
“就?”
“就是我甘愿喽!”她朝他招招手。“快来吃啦。”
楚拓风乖乖坐过去,眼前热腾腾的鱿鱼羹散发香味,她就坐在他对面,已经先吃了起来。
他忽然有感而发,坦率道:“怎么办?我突然有点想结婚。”
她一愣,扬眸看他。
他没动筷,只是两手在胸前闲适交握,眼色认真地闪着精光,她看见他严肃的脸色,有瞬间迷惑了,心悸着,不断品尝他他刚刚说的话。
他说什么?有点想结婚?
莫日丽怔望他,眼底充满愕然,但那股愕然又混着期待,她眨了眨眼睛,如扇的眼睫张合,重新睁眼的刹那,眼色朦胧。
“我在想……”他摸了摸下巴,微长的青鬓令他看起来更性格迷人,深沉的眸盛满小心翼翼,顿了会儿,又调整了一下坐姿,才道:“等我成名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说不出话。
事实上,楚拓风有点爱疯了,他觉得这段感情已经很成熟,随时要到下一个人生阶段都没问题,他考虑到他们的年纪已达适婚年龄,情感上更有一种想要立刻把她娶回家的冲动。
但仍然踩了煞车。
是想说,如果他一直是个怀才不遇的画家怎么办?如果他赚不到大钱,没办法给她好生活怎么办?
向来自由惯了的他,第一次面对现实,是因为爱情带来的醒悟,他忽然担心起自己的工作,以前他从没在担心的,总觉得真金不怕火炼,他有才华就什么都不怕。
可现在,还真怕。
爱情让他变得胆小了。
他扯唇谈笑,玩笑道:“你这表情是不愿意吗?”
“不是……”她是有点吓到了,直到这秒钟才感觉胸口涌起喜悦。这男人了解她,有这念头,她就好高兴了……
“日丽,我是很认真的。老实说,现在我的工作到了一个瓶颈,我得靠出画册来认别人决定我的价值。”楚拓风不是爱面子的人,相反的,他很坦率,直接将自己的困境与烦恼说给她听,要她也理解状况。“这有点像赌注,如果反应不好我得想办法扭转重来,这一切都很辛苦,我希望等到我有某种程度的成功后,我才有信心给你好生活。”
这番话,让莫日丽眼眶红了。
她点了点,扬着水雾的眸子,浅浅笑了。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他站起来,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吻了吻她的脸颊。
莫日丽当然很明白。
他大可不用主动挑起这话题,也不用讲后面这些自己的想法与困境,但他选择诚实,老老实实说出所有想法,她很感动哪。
他想跟她结婚,但因为珍惜她的关系,得等到他更有肩膀;他说这些话给她听时,心意已经诚恳的传达到她心里了。
她张开手,主动拥抱他。
他微愣,被困在这娇小女人的怀抱里。
高大如他,却被这一双小小的肩膀给拥抱,纤细的手臂困难地圈着他,她身上传来的温香,轻巧的传入他鼻腔,直达肺叶。
她说:“加油。”
嗓音轻轻,意义却重重打入他心里。
这寻常不过的话语,在这一分钟给他力量,楚拓风感谢她没说什么——我等你、你一定可以,这种会让他更有压力的话。
她说加油。
是纯粹的打气,纷然飘进他耳里,他感觉自己充满力量,如刚睡醒的雄狮,浑身蓄满冲劲,眼前的荆棘和关关考验,都骇不住他。
很好,他充满勇气了,出画册是吧?他啥也不怕。
第9章(1)
有了爱情啥也不怕的楚拓风,才过了两个礼拜,就得知令他震撼的消息——
画廊不肯帮他出画册。
邓洁说是因为他交出的画作不够精彩,又说可能是因为一次就让他过关太过轻松,所以才故意刁难一下。
邓洁还说,她会继续努力,觉得应该没问题。
她说得信心满满,一直跟他说别担心,叫他尽管专心创作,全部交给她就好,楚拓风听了,努力压抑心口的不安,牵动唇角作了个云淡风轻的微笑,不再多问。
不多问,不代表不多想。
整整三天,他困在里面出不来。
待在画架前面,一笔也下不了,往往怔站一天,直到月亮跃上夜幕,带来心爱的日丽,他才如梦初醒。
然后他会静静吃完那些莫日丽带来的东西,闲闲的跟她聊一会儿,再送她回家,到她家门口后,他会吻她一下,摸摸她的发与脸颊,跟她道别。
接着他一个人回家,继续进入自我怀疑的世界。
他是不是其实没有才能?
当初回台湾,是因为觉得自己胸怀大志,那股从骨子里涌出的自信,让他没考虑多久就回台湾。当初让他崭露锋芒的展览,如今已经少有人谈论,曾经他也是艺文新闻上现的“台湾之光”,现在呢?
现在他连出本画册都得看人脸色。
他可以想像被拒绝的原因,一定令他毫无勇气听下去,他向来挥洒自如的才华,这刻变成僵硬的画笔,脑海里空有想法,但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前些日子才跟莫日丽说,成名后要娶她。
如今这想法变成了包袱,他竟有种想逃离这里的超现实感,想逃脱一切,觉得自己累坏了,寻求不到肯定,举目所及的每一件事都令他疲惫……
这天晚上,邓洁毫无预警的来到了工作室。
“拜托你不要摆这种表情。”
邓洁无可奈何的看见楚拓风坐在画架前,一脸无力。
先前的谈话中,他虽勉为其难露出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但她回去后还是很担心,隔了几天抽空过来,果然看见他来不及防备的无奈表情。
“你来干么?”楚拓风伸了个懒腰,收敛起失望的神情,换上一张淡然的表情。“有什么消息吗?”
“没什么消息,担心你才过来的,不行吗?”
他扯笑。“担心我什么?”
“别装傻。”
“我没装傻,如果没什么消息,我要继续工作了。”
“工作?”她冷哼。“你眼前的画纸从上次我来找你后,就一直维持一片空白,你当我瞎啦?我知道你没心情,但我还是老话一句,你得振作起来。”
“邓洁,我没事。”
“我跟你说——”
忽地,楚拓风的手机响了,他朝她比了个手势后,转身接起。
电话那头是楚母,她同样担心自己的儿子,察觉这几天的通话儿子都有气无力的。
“妈,我没事,对,我有好好吃饭……嗯……好,别担心,不用过来,我自己可以……”
旁边的邓洁环着胸等到他讲完电话,但门却传来打开的声音,她转身,果不其然看见莫日丽又提着东西走进来。
日丽朝她点了头,随即乖巧的将食物先放在餐桌,从没跟邓洁讲话的她,却在下一秒看见邓洁朝她勾勾手。
邓洁示意要莫日丽跟她到外面。
莫日丽没理由拒绝,尾随邓洁出了工作室。
邓洁带着莫日丽到工作室的隔壁,那是空屋,蓝色铁门拉下,骑楼上的地砖有着大大小小的刮痕,沿街停放的机车占满一半走廊。
一棵站得直挺挺的美国花生树被放置在角落,叶片有点枯,因为照不到路灯,让这一角很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