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女大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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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客栈的时候,我们不是偶遇吧?”她忽问。

  现在回想起来,人世间似乎不大可能存在什么奇妙特殊的缘分。

  “你追踪我?”她瞧着这个好陌生的男人。是谁派他来的?

  绮南雁蹙眉盯着她,只道:“我的任务是要把你平安带回去,而你绝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所以,你乖乖认命吧。”

  “可我不想看到你——”

  史璇莹眸光忽然转为冷淡。“既然我爹的人马来了,拜托你别再出现。”这段时日她已经受够了,这辈子最好,永远别再遇上这家伙。“当我求你,再也不要跟着我,行吗?”

  绮南雁闻言,抬起下颔,最后一次深深凝视她,静默了好一会儿。

  “遵命,二小姐。”他允诺,转身离开。

  小园林外,还有大批人马等着伺候她回家,她已不再需要他保护。既然她认为他出卖了她,那……那就算是吧!

  尽管以长远来看,他认为这并不是出卖,他所作所为是为了她好,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现在的她,太年轻太任性,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再过几年,她儿女成群,过着幸福日子,届时,她自会感谢他,即便,他也没想要她些许的感激……

  这位大胆麻烦的二小姐,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出嫁,从今往后,她是死是活真永远与他无关。很好,很好……

  秦总管见他从房间里出来,脚步飞快,像要赶着去哪儿似的,不禁好奇地迎上前。“绮爷,您不跟我们一道回去吗?”

  “你好好照顾她吧!”绮南雁扬扬手。

  既然任务已了,自然也没什么好留恋。他的马停在门外,他从仆役手中接过缰绳,策马离去。

  先到市集里打五斤烧酒,再买半只肥鹅,他一年难得回秀川几天,却几乎不曾陪伴在母亲身旁。

  没关系,现在行孝也不晚,他就留在秀川住一阵子吧!

  她什么时候嫁人?他皱眉细想,她姐姐好像没特别交代是哪一天,反正差不多就这一、两个月内……他干脆在家住上三个月好了。

  想到这儿,马儿渐走渐缓,他也忘了催促。真是莫名其妙,他高兴啥时候回京城就啥时回京,干嘛非要避开那丫头的婚礼?就算回去了,她也不会发喜帖给他,请他喝喜酒啊……

  喜酒、喜酒……他忽然忆起,他看过史璇莹穿婚袍的模样。

  就在她异想天开、代替姐姐出嫁的那天。那天,他坏了她好事,扛着她离开新房,而她瞪他的愤怒模样像恨不得把他吃了。

  那双蕴着火焰的眼眸,至今还清清楚楚地烙印在他脑海里。

  从那之后,他不太有机会见到她,偶尔遇上她的孪生姐姐时,他内心深处总会莫名涌起一股自厌与自惭……他怎么能、怎么能敢痴痴看着好友的妻子,内心记挂着另一个和她相同面容的姑娘,那再怎么说也高攀不上的凤凰。

  他只是个浪子、武夫,因令孤雅鄘而逐渐和史璇莹熟稔之后,他更确信自己配不上。就算他应允某些人的期许,从此不做江湖游人,还是无法匹配她们姐妹那样精雕细刻的玉人儿。

  史璇莹,对他而言,是苦的。

  偶尔她的身影浮上心头,似乎便让他尝到一丝淡淡的苦涩味。

  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一直待在马背上。他失笑,扯动缰绳缓缓往老家前进。

  父亲亡故后,他问过母亲,愿不愿意随他迁到京城里,却被母亲一口回绝。

  “我留在这儿,你爹爹那块地才有人照顾。”母亲痴情地说。幸而一家三口都是武人,他娘身体也还硬朗得很。

  接近家门时,他跳下马匹,牵着它绕过篱笆,把马儿系在后园的马厩里。他娘闻声,抱着一篮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你回来啦?”

  “娘——”

  “帮我把晒竿上的衣服收拾起来,我在煮饭。”

  “是。”

  绮南雁先把烧酒、肥鹅拿到桌上放着,接着把衣服收进来,放入房间的柜里。

  他娘是个沉默不多话的女人,晚间母子俩一块儿吃饭,即使许久没见了,饭桌上还是一派静默。

  以往这种时候,绮南雁总是迳自打开话匣,一股脑儿说个没完,恨不得把京城里所有有趣好玩的事统统挖出来献宝似的。可这回,他娘挟了块肉到他碗里,反倒率先开口。“你要照顾的那位姑娘呢?”

  “她回去了。”绮南雁含糊地交代过去,停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

  他娘颔首温言道:“你辛苦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好。”绮南雁没说什么,满满一碗烧酒,转眼就空了。

  他今晚酒兴特别好。收拾完碗筷,他娘又体贴地张罗几样下酒小菜,送到儿子身边,这才回房睡觉。

  绮南雁坐在门前台阶上。夜风沁凉,明月如霜,他倚靠身后的门柱,抬头望着那抹忽隐忽现的月。

  不知她今晚睡得好吗?是睡在马车上,还是找了客栈投宿?

  脑海翻腾着连日来的画面,在小园林的夜里,她总是难耐盛夏的暑气,每每睡到半夜,便离开床褥起身,迷迷糊糊地推开窗子,仰卧在凭栏旁的软榻上酣睡。然而即便如此,她再度熟睡后,额头上、颈际间,仍是布满细小汗珠。

  他常远远看着她,强自捺下偷偷翻墙到她身边的冲动——无论再怎么心疼,也不该由他来拭去那些晶莹的汗水。

  她即将为人妇,而他,只是个……不相干的男人罢了。

  太接近她,不妥当。

  夜风中,忽有马蹄声远远而来,绮南雁浓眉一紧,警觉地瞥向身边的长剑。听这声音,难道是冲着他来的?

  “绮少爷——绮少爷——”马背上的人远远看见他从台阶上起身,便张嘴呼喊道:“我家二小姐又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绮南雁闻言愕然。

  “她……又逃了……”仆役从马背上滑下来,喘息说道。

  “又逃了?”去他妈的!这胆大包天的小妮子!

  绮南雁忍不住仰天暗咒。只怪自己警觉性太低,怎没想到她一早气呼呼地把他支开,或许就是留下这一手?

  绮南雁强压下心头纷乱,问道:“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生的?说仔细点——”

  仆役大口喘息,一边指手画脚地说明——

  这天晌午,他们一行人走到客栈准备休息吃饭,要请二小姐下车时,她却说自己不愿抛头露面,反正只是吃饭不会久留,派人送吃食上车就好。

  等他们一个个进去用餐时,她故意指派留守的丫头和车夫帮她跑腿,自己再偷溜下车,买通路边的女乞,要她换上自己的衣服,顶替她睡在车轿里。

  丫头拿着吃食回来,也不知道车里换了人,那女乞闷不吭声接过盘子便在车里吃了,吃完再把空盘丢出来。丫头怕她心情不好,只站在车外伺候,也不敢多问什么。酒足饭饱后,一行人便上路了,直到晚上请她进客栈投宿,才发现二小姐早就跑了——

  绮南雁听了一半,已转身大步走往马厩。

  仆役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咱们快马追回客栈,有人看见二小姐穿着丫环的装束,买下马匹跑了,不知往什么方向。管事的叫我来通报,大伙儿现在正分头去找。”

  “那客栈叫什么名字?”

  “叫做朝兴客栈,位置是在……”

  “行了,我知道了。”他解下缰绳,身手俐落地跃上马背。“我若找到她,自会跟你们联系。”

  说罢,一夹马腹,便飞驰而去。

  ***

  看来天快亮了,马儿每走几步,便听见附近农舍的鸡鸣。

  史璇莹抬头看看靛蓝的天空,忽然一阵晕眩,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好累,好想睡啊……

  她使劲揉揉眼,认命地继续往前。从昨天晌午走到傍晚,只停下来吃了碗面,又从晚上走到天明……逃了这么远,应该够了吧?现在可以停下来睡一觉了吧?只要再往前一点点,找问客栈投宿就好,她得撑下去。

  她的肩膀还有腰、整个背部和大腿,总之全身上下酸疼得要命,眼睛几乎睁不开,简直快累死了。

  都怪绮南雁那混蛋,她好端端地住在小园林里,到底妨碍他什么?为什么老跟她过不去呢?

  假若她累坏了病倒了,不幸客死异乡,日后化为冤魂,第一个就要找他报仇!

  绮、南、雁!这坏胚!混蛋!

  如此一路咒骂,她一边拖着娇弱的身子往前走,过不多时,天色逐渐大亮,总算找着一间客栈,要了客房,扑到床上倒头便睡。

  她一辈子不曾如此奔波折腾,现下好像只剩半条命,又累又饿,却连张口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唉,睡吧,是死是活,等睡醒了再来盘算——

  不料这一倒下来,当真是体力耗尽,她昏昏沉沉,几次张开眼睛又逐渐合上,整个人虚脱乏力,仿佛永远醒不过来似的……

  一块冰凉的毛巾覆盖上她额头,她舒服地吁了口气。

  那毛巾,是谁帮她放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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