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努力端正姿态,想问个明白。“你干什么点我穴道?是故意让我晕过去的?”
“你不必知道。”
绮南雁一句话就想打发她,只是让她更加不安。
“你答应杨将军什么了?”她质问他。肯定是有什么,否则他们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那是我的事。”绮南雁不在意地扔下这句,依然故我。
“绮南雁!”璇莹也急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她不说还好,一脱口,绮南雁顿时也火了。
“你说要偿命的时候想过我吗?”他呸了声,不客气地骂道:“是你吵着要回来的,现在又穷嚷嚷什么劲?还有,我不是叫你待在客栈别出来吗?你到底都在干什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那是因为……因为……
璇莹瞪着他,满腹委屈却无处可说,瞪得眼眶都发红了,而后豆大的泪珠便夺眶而出。真是好心没好报!她为他着想,他还骂她呢……
“算了算了,”绮南雁一看到她掉泪,什么火气都没了,口气软了,求饶地哄她道:“不要烦恼了,人不是你杀的,你不用偿命,我也不会死。”
“这又是什么意思?”璇莹眨眨眼,美眸净是迷惑。
“找地方歇歇腿吧,我慢慢跟你解释——”绮南雁揉揉她头发,说道。
第8章(1)
那时,一见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血泊中,嘴里又喃喃着她杀人了,连他也以为是她失手杀了杨兴岳。为了安抚受惊过度的她,又怕官兵将她逮捕,他只想立刻带她离开——
如今看来,真相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璇莹只是双手持刀罢了,根本没有真的刺杀的行动,说杨兴岳是自己绊倒了,才突然挺身倒向利刃,也不合常理。
“若说刀剑无眼,这世上最‘刀剑无眼’的地方,自然莫过于沙场。”绮南雁仔细推敲,又道:“在战场上,敌人四面八方而来,随时皆是枪剑四射,飞矢如云。而杨兴岳是何许人物?他十二、三岁就随父从军,说他躲不过你手里的小刀,说得过去吗?”
史璇莹偏头。“可事实就是发生了呀!”
“我猜,可能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并且准确地将他推向刀锋。”
绮南雁在脑中推演当时的情景。璇莹曾说当时雨势很大,想必街上的人行色匆忙,没什么人会特地逗留。何况滂沱大雨有利于遮蔽视线,不必多厉害的高手,也能找到下手的时机。
当刀锋穿透身躯,杨兴岳倒下,接着史璇莹尖叫引来注目之时,那人早已从容脱身。
“这个人,或许是内力深厚,又或许是杨兴岳熟识之人,因此,杨兴岳才完全没有防备——也就是说,你只是人家的替罪羔羊。”他结论至此。
璇莹听得一片迷惘。“到底谁会这么做呢?”
“很难说……”不见得是针对璇莹而来,又或许嫁祸给璇莹正合对方的心意。总之,要他相信杨兴岳身亡是出于璇莹之手,绝无可能。
“反正呢,动脑的事就交给雅鄘吧,他比我强得多。”他耸耸肩。
因她身份特殊,京城里,似乎没有缉捕她归案的肖像。自他俩踏出将军府后,那些还在大街小巷秘密追查他们下落的人马也撤走了。绮南雁在一处茶楼下马,和史璇莹悠闲地喝茶聊天,仿佛事情已经落幕一般。
璇莹可没他那么乐观,但忧心归忧心,也别无他法,只好一切依他行事。
“那,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她爹娘都不晓得烦恼成什么样子了。
呃。绮南雁一愣。“你想回去?”他放下酒杯,黑眸深邃如海,瞅紧了她眼瞳。“回去就不能跟我在一块了,你真的想回去?”
这个……璇莹粉颊飞红,支支吾吾道:“那……那可以去找我姐呀,她这些天肯定担心死了。”
“不要,我这辈子没脸见她了——”绮南雁拉下脸,断然拒绝。
“为什么?”璇莹不明所以地问。
“她只叫我平安把你带回来,我却把你拐跑。”绮南雁无奈咕哝着,有些恼怒地横她一眼。还不是她胡乱勾引他害的?
璇莹甜甜一笑,只好作罢。
“那该怎么办?”她问。
“等。”绮南雁双手抱胸,往后倒向椅背。
杨晋之既已起疑,事情便好办。且雅鄘带着圣旨去杨家慰问,正巧撞见了方才那场风波,以他的机智及口舌,若想从中插进去搅和一番,杨家人无论如何是赶他不走的。
他俩算是戴罪之身,自己去查,反而落人口实,无论再怎么说破嘴,都像是为了脱罪狡辩,不如静观其变,等水落石出再作打算。
璇莹举起茶杯,秀气地低头啜饮。
此时此刻,她身上穿着掌柜女儿的旧衣裙,满头乌丝随意绾了个髻。几经变故后,她脸上惯施的脂粉早已褪尽,朱唇淡淡薄薄,瓜子脸比初时消瘦许多,眼皮下则因烦忧失眠,多了抹黯然阴影……他喉头一紧,又仰头喝了一杯,热辣辣的酒液顿时穿过咽喉,最后沉入腹中。
“咱俩……就一直待在客栈里吗?”
璇莹坐立难安地瞥了四周一眼,明知是不认识的人,却总觉得许多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人来人往的,你和我……”她咬咬唇瓣,便没了下话。
这意思够明显了。毕竟她又不是他的妻,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且自家就在京城里,却还执意和男人同住在客栈……厮混。
这行径未免太过放荡,有多少只眼睛正看着呀!
“我在京城里没有置产。”绮南雁明白她的意思,思索半晌后,提议道:“和我回山里如何?”
“嗯?”璇莹愣了下,抬起脸。
***
因绮南雁的话,他俩便骑着原来的马儿,重新回到当初栖身的山林里。
这回自然比前次从容许多。首先买了几套轻便的女装,一些米粮用品,姑娘家的随身之物。绮南雁特地为她买了盒胭脂,却被璇莹取笑道:“山中无人,难道要我搽脂抹粉,看鱼儿下沉,鸟雁下落?”
“我想看。”绮南雁看着她,漆黑的眼眸落在她朱唇,略带沙哑地道。
璇莹愣愣地望着他,一时傻住,粉颊霎时热烘烘的。在他深刻的注视下,身子忽然虚软,丝毫力气也没了。
她垂下眼脸,看着手里揽着的物品。“真要放下这里不管吗?”
“你爹和雅鄘可说是天下无双的老狐狸,杨老将军也不像省油的灯,有那么多厉害角色出面,哪轮得到咱们费心?”绮南雁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她可笑不出来。“万一真相不如你猜想的那样呢?”
绮南雁没答应,只拉着她的手走出店家,先安顿好行装,再抱她上马,自己也跟着跳到马背上。
“若有变故,雅鄘会通知我的,我已托掌柜的帮忙传话了。”
“什么?又是掌柜的?”
璇莹哭笑不得,回眸睐了他一眼。
“好奇怪,你跟全京城的掌柜都很要好吗?”
“那是当然!”绮南雁闻言仰头大笑。“本大爷不但入住时间长,好酒喝得凶,为人爽快好伺候,给房钱又特别豪爽大方……跟京城里各酒楼、客栈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偶尔差他们跑跑腿、传传话,有什么困难?”
“为什么老窝在客栈啊?”她十分好奇。
长住在京城里的男人,没个自己的“家”,甚至连固定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衣食住行样样随便,如此乏人照料却不改其乐?再说饭钱酒钱加上住宿,也应该所费不赀吧!
“钱嘛……钱不是问题。”绮南雁神秘地笑了笑。现下回想起来,他除了初入江湖时手头偶尔拮据之外,好像再也没遇过钱的问题。一个人只要本事在身,自然有人捧着银两上门。当跑单帮的刀客、富贵人家的保镖,或是猎猎官府追缉的逃犯,不管什么事他都插过几次手。
手里的钱流来流去,他从来不太在意,不过上回为皇上办事,事后皇上要加官授爵,他不买账,只叫公公回话:“我是江湖人,要打赏烦请按着江湖规矩来,给钱实在。”他其实是说笑,想不到皇上十分干脆,一次出手就足够他封刀养老了,哈!
“我姐夫那儿不好吗?”她越想越是不明白。想不到姐夫官拜左丞相,自己高阁华楼,却让亲手足般的兄弟落拓江湖?
“交情归交情,我受不了他们官家少爷的气派,规矩多如牛毛,随便吃顿饭也有一堆排场……反正我孤家寡人,有地方睡就行了,在客栈里只要花点银两,衣食三餐都能打点,不是挺好?”说到底,他就是个道道地地的老江湖,要他呼奴使婢,他做不来,要他规规矩矩地行走官场,也办不到。
璇莹听他这么说,又想起借她这身衣服的年轻姑娘,不禁嗤了声。“你当然好啦——无行浪子,哼!”
绮南雁莫名其妙地望了她一眼。
无行浪子?在说他?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