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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子站在主子身边,眼神里净是不屑,“真像在卖女儿,到底在不在乎公主的幸福?”

  小虎子本是个孤儿,自幼给沈家收养,跟着姓沈,名字就叫作沈一虎,只是沈力恒还是习惯了,总叫他小虎子。

  沈力恒轻叹口气,还是提醒护卫,“小虎子,慎言。”

  “本来就是。”嘟囔着。

  这时,宫里走出了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那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叫作平儿。她走到沈力恒面前,很有礼貌的福了福身子。“大人。”

  沈一虎看见平儿,很是开心。“平儿。”唤了出声,毫不掩饰他对这个小女娃的喜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让平儿跟着脸都红了。

  “小声一点,这里是宫里!要让人听见公主的宫里有男人的笑声,成何体统啊?”虽是训斥,但语气里藏着一丝甜蜜的娇嗔。

  沈一虎果然赶紧住嘴,沈力恒看着两个如同他弟弟、妹妹的人,脸上也跟着展露笑容。

  有时候他想,如果他也能跟小虎子一样坦率一点,那就好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难改。“平儿,公主呢?”

  “在里头,方才娘娘来过,训了一顿。”

  沈力恒沉着声,语气里却净是担忧,“公主这阵子还好吗?”

  “说不好,倒也没什么异常。公主就是这样,总是逆来顺受的,下嫁两次都没成,公主也没说什么。”

  “那方才娘娘为何要责备公主?”

  叹息,“公主只是问能不能不要请寸,前两次都量过了,同样的事,何必再来一次?”

  沈一虎也不解,“是啊!少爷,前两次都量过了,数字也记着呢!何必让公主更难过呢?”

  沈力恒也叹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前两次都没成,皇上的想法,肯定是想当前两次都没发生过,所以命令我们一切重头来过。”这就是执着于礼俗程序的痛苦。

  前两次,他来请寸,两人根本没机会说话,他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着女匠为她量测。即便两人眼神对望,里头有着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虽是无言以对,但他读得出她眼里的痛苦,以及那苦苦压抑的不愿与不悦。她曾经说过,她虽是公主,却根本没有自我决定的机会。

  她的路早就安排好了,历朝哪个公主不是嫁给权臣,嫁给对国朝有帮助的人,她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路。

  她一直以来活在母妃的安排之下,她一切的目标就是为了帮助母妃在父皇面前争宠,她已经习惯不反抗、不挣扎,任由自己沉沦、没落。

  他太知道她了,所以他不忍责备她,尽管自己心里苦,但他相信她的心更苦,甚至还没有可以超脱的一天。“不然,就不量了。”

  平儿看着他,小虎子也看着他,两人不解,可以这样直接说不量就不量吗?要传出去让人知道了,怎么办?

  “真的可以吗?”

  点头,“平儿,我让小虎子做件衣裳送你,如何?”

  “他喔?粗手粗脚的,别给针刺伤就谢天谢地了。”

  沈一虎也赶紧求饶,“少爷,我不行啊!我……”他哪会啊?

  拍拍他的肩,制止他的呼救,沈力恒走到女匠之首旁,是位年约五十岁的妇女,与之交谈。

  女匠之首听着主人的吩咐,脸色略显讶异,但随即知晓。在沈家五十年,跟着进出宫里不下百次,她懂得察言观色,多做少问的道理。“你们进去给公主请寸。”

  “是。”

  八名女匠鱼贯进入,平儿还一脸茫然,沈力恒低声告知他的安排,平儿随即了然,赶紧跟着走进宫里,跟着安排一切。

  沈力恒站在外头,沈一虎也是,还有这开阳宫的奴仆以及内务府派来监工的人,统统都待在外头。

  锦绣署向公主请寸,除了女匠外,任何人不得入内,连锦绣官,顶多只能待在宫内大厅或偏殿,以保公主清誉。

  “少爷,您打算怎么做啊?”

  “你在这边等着,耐心等,你总会知道的。”

  沈一虎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从小就是这样,沈力恒说什么,他统统相信,没办法,少爷太聪明了,他的各种计划、计谋,不是他小虎子想得通、跟得上的。

  没多久,平儿走出宫,“女匠们已经开始请寸了,请锦绣官至偏殿用茶,公主交代,其余人就在外头候着。”

  沈力恒点头,走了进去。没错,这是他安排的,压抑不了心里渴望的情绪,他真想见见她,听听她怎么说……

  开阳公主赵紫心,安安静静坐在偏殿的太师椅上看着书,用书里那艰深的字句逼自己移开注意力,不去想那反复演出的下嫁闹剧,不去想自己往后的命运,更不去想那个人……

  “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这时,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心里不禁狐疑,眼神自然从书本上移开,转向那声音来源处。

  “请公主准奴才们请寸……谢公主……”

  赵紫心放下书,看了看门口,心里很讶异。“我人不是在这吗?她们向谁请的寸?”

  如同仪式一般的请寸似乎就在这开阳宫的某个房间进行,赵紫心愈听愈狐疑,甚至站起身,走向了门口,探出头看向外头。

  那声音喊得震天响,似乎就想让外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无怪乎她人在有段距离的偏殿待着,还可以听见那声音。“到底是在向谁请寸……”

  “她们在给平儿量身。”

  蓦然窜出这一句话让赵紫心很是讶异,看向说话的人更是震惊,竟然是他……事隔两个月,她竟然还能见到他。

  赵紫心凝视着他,沈力恒也是,两人彼此几乎无法移开视线,都死盯着对方。他是,她更是。

  前两次都以为,下嫁之后,此生再没机会见到他;可是两次下嫁都成为闹剧,她依旧是待字闺中之身,但心情却五味杂陈。

  第一次,她本要嫁给四叔四王爷赵本义的封国燕国的丞相,但对方却在迎娶前三天猝逝,朝野哗然;第一次下嫁,因此无疾而终。

  第二次,她要嫁给赵本义爱妃的弟弟,对方是燕国的大将,却在迎娶前十天,被查获其私自铸造兵器。按律,未经朝廷准允而私铸兵器,按律当斩。而四叔为了自保,只得牺牲这名大将,即便是爱妃之弟也不例外。

  这一斩,第二次下嫁当然也告吹。更甚,父皇与四叔间的关系似乎更紧张了,因此也才有第三次下嫁,听说这个伍士康领有的兵力,负责护卫京畿重镇,四叔似乎想拉拢他,父皇也想。

  “平儿说你不想请寸,刚才为了这事,元妃娘娘还责备你,所以我让女匠给平儿量身,要小虎子给平儿做套衣裳。”

  赵紫心笑了笑,“小虎子会吗?”

  “不会也得会,除非他不要平儿了。”

  她开心笑着,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次真的感到开心。依旧是因为他的出现,让她感到开心,如同年幼时在锦绣署的记忆一般。

  望着她的笑,知道她稍微放宽了心,沈力恒也跟着一笑。这气氛彷佛可以令人忘却现下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时空里只有彼此。

  “其实,真要请寸,我还是会接受的。”赵紫心的笑容转为无奈,“但还是谢谢你们。”

  “你可以不要接受,没有必要这么死命服从。”他意有所指。

  凝视着他,视线不愿移开,良久,她却叹了口气,走回偏殿;沈力恒见状,也跟着进去了。

  这偏殿里,一时间只剩两人。这本是禁忌,待嫁的公主,怎可与其它男子同居一室?就算他们再熟识,认识得再深刻,也不应该如此。

  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在她的记忆里留下这么深刻的痕迹,共同度过这么多年的光阴岁月,她知道这犯忌,却无从将他驱逐出去。

  人赶出了偏殿,却留在心里,岂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转眼间,我怎么就变成了残花败柳?”嫁了又回,回了又嫁。

  皱眉,“别乱说!你不是。”

  站在椅子前却没有坐下去,心里乱糟糟的。他来,她很开心,可是她又怕他质问她、逼她。

  果然……

  “紫心,第三次了,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厌烦?”

  “……”

  “如果前两次你嫁得好,得到了幸福,我也就死心了,可是没有,甚至他们显然是把你当成筹码一样,你愿意吗?”

  “不愿意又怎么样?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有,你只要说不,没有人可以逼你。”沈力恒叹息,“你是公主,谁能逼你?”

  “有,母妃的期望、父皇的命令,这都是在逼我。”

  “紫心……”

  “永绵,出生在皇室,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说过,我的人生早就预定好了,就是要走上这条路。”

  “你心甘情愿?”

  “如果父皇真的需要我,去帮他稳住他的江山;如果母妃真的需要我,才能向父皇争得一丝一毫的怜爱,那这也是我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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