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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刻钟过去后,两人进了沈天娇的闺房,假沈天娇替关小白脱去外袍,再将烧得暖暖的火盆移到她面前,还帮她净了手足。

  “好好闭眼睡会儿吧。”假沈天娇将失魂的关小白安置在床榻上,为她盖上厚厚的绣衾。

  她心煎熬着,哪里睡得着?一沾上软枕,眼泪又无声地夺眶而出。

  暖和的屋里,关小白小心翼翼地拉紧被子,掩住随时都能散逸出来的啜泣。

  假沈天娇眸心里酝酿着浓浓心机,关小白背对着她,根本无法看到。

  “我听府里丫环说,在我病着的那几年,西城孙家曾跟澜当家定过亲?”

  关小白的身体在绣衾之下僵了僵,抓住被角的关节发白。

  “那时跟你说,风长澜跟那个孙艳雪……”假沈天娇停了停,瞄了眼被子下的娇躯缩得更紧,“小白。我不忍见你伤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将那些伤你的人、刺痛你的事全都赶走,不要让他们再伤害你。”她假意为她打抱不平。

  “我听说澜当家也不过是你家的食客,能做你相公,是关家人给他的大恩惠,他现在这么威风,多半是靠你们关家的扶助。小白,你太过重情义,不该这样下去啊。”快点把风长澜赶回天山,这样我就可以下山嫁人啦!假沈天娇默默地在心里欢叫。

  关小白这个牵绊在此,风长澜是决不会乖乖回天山的,她那个澜弟,一切以关小白为中心,他不回天山,她就得做万年老姑娘,想想都好可怕。

  假沈天娇想,等风长澜回到天山接替她看顾天山后,她再下山来把关小白扛回天山当礼物,让两人冰释前嫌也不难。

  呵呵,就这么做吧。

  赶走澜哥哥?她的提议提醒关小白,他们最终得做个了断,她不能一直躲下去,明日天亮之后,她还是要站在风长澜的面前,面对他。

  他一定会尽全力找她,那时,她要跟他摊牌吗?还是他也会跟她摊牌?小时候她就亲眼瞧见,二叔和二婶为了娶小妾的事吵闹不休,相互责骂。

  他们会怎么样呢?

  窝在床上,辗转难眠,关小白抚着再也滴不出泪的肿眼,茫然发呆,直到窗外声声鸡啼,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过度劳累的身体和憔悴的神情令关小白看起来像风中残烛,仿佛一碰就会碎,她闷闷地穿戴好衣裳,在天亮之后,挥别苦苦劝她赶走风长澜的沈天娇,独自回到书肆。

  “白当家,你可来了。”店里的伙计打着哈欠出来迎接,“澜当家昨夜来过好几次,打听你的下落。”

  她扯出苦笑,点点头。

  “白当家,你的眼睛怎么了?肿肿的,还红红的。”吸吸鼻水,另外一个伙计关心地问道。

  “不碍事,风寒。”她垂眸,掩盖真相。

  才踏进屋,身后随即多了一具温暖的胸膛拥她入怀,娇躯敏感地抖了一下。

  他来了,心底泛起酸意。

  镇定心绪,关小白转过身,仰头看他,从他身体两侧穿过来的阳光,刺痛她的眼睛。

  两道视线空中交汇,最后投注在对方身上。

  盯住她红肿的两眼、苍白的双颊,风长澜长眉心紧拧,昨日晚膳未见她踪影,他不免担心起来,总有种说不出的焦躁,风长翎的出现考验着他的冷静,他不得不提高防范,当夜调遣铺子里的伙计四处找她,后来接到沈家消息,他更加介怀,假沈天娇会不会有什么举动?但见夜色已深,他没有妄动,生怕夤夜惊扰沈家会引来猜疑,沈家当家不是傻瓜,可以随便糊弄,唯有忧心地等待天明,期望能快点在书肆见到她。

  瞧见心心念念的娘子,她的苍白即刻在他的心底凿出血口。他像暖阳一般的妻子,竟变得宛如一夜凋零的冬花,怜惜不舍的情绪顿时堵满他的心口。

  揉揉红通通的眼睛,她想把他看清楚。

  不过一夜,竟像十年,他的银发松松地束着,神情疲惫,青紫的唇紧抿,关小白清楚,他满怀心事时才会如此。

  他也一夜未眠吧?阴沉的俊眼下有了细纹,这些,都是给她的担心吧。

  丰满淡色的唇宽慰地勾了勾,不论她想的对或不对,她都愿意相信,他一定还爱着她。

  “外面冷,到里屋去。”他牵着她的手,反客为主,拉关小白踏进无人打扰的内室。

  书肆的内室雅致洁净,店内的伙计贴心地多点了几个火盆,室内暖热。与温暖的室温相比,牵她的手好冷。

  风长澜解下彼此身上的皮裘,温柔地推着微愣的关小白坐到罗汉床上,修长好看的手指握住她的腕,郑重地为她把脉。

  “怎么会染上风寒?”他认真地诊脉,半是埋怨地问。

  “我也不知道。”她很不自然地笑着,黯淡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指头抵住的手腕。

  昨日,这双手,碰过孙艳雪。

  恶心与酸涩骤然涌上喉头。心底一个声音告诉她,推开他,永远推开他!他不配得到你的好。

  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肿起的双眼充满血丝。

  那残酷的一幕成为她心上抹不去的污点。

  可眼波一转,他俊美无俦的身影贴在身畔,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为她把脉,仔细照顾她不算强壮的身体。

  心中一酸,不舍的痛楚让她还是颓然地垂下手。

  第7章(1)

  “澜哥哥,不要生气,不要气小白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打架了。”

  她还记得那一年她和悠仁跟邻街的小孩打起来,她挂着彩回家,躲在角落里,是他发现了她,当时他扭曲着俊颜,压抑着怒意,手指却无比温柔地为地抹药,经过他的照拂,当晚她的伤便好了,没让爹娘担心。

  “头好痛呢,澜哥哥,爹又让我背药典,背不出来啊。”她抱着厚厚的药典,耍着赖地牵着他的灰袖,他包容地看着她,温和地给她讲解药理,语速沉缓而耐心,她痴痴地看着,满心都是他。

  豆蔻年华的她习惯了依赖着他,遇见一点小委屈,她的双手要寻找的人,永远是她的澜哥哥。她可以任性地哭,可以快乐地笑,因为有他在。

  “爹好讨厌啦,爹不让我去书肆,说我不要给沈四少和悠仁添麻烦,我真的这么没用吗?澜哥哥,呜呜呜……”她好委屈,爹竟然看扁她,在书肆里,她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呢。

  微带薄茧的长指抹干她眼角的泪,一如既往地护着她。“我会说服关叔,别哭了,有我在。”

  今日,如果用力地推开他,她推开的是纠缠的半生,推开的是八年的深情;是她所有的仰慕,她的每一滴泪,每一个笑容;是他们携手相伴的三千多个日与夜,是她熟稔的姓名,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牵绊,是她改不掉那看向他的目光。

  她,活在由他构筑的世上,一花一草一呼一吸一颦一笑都是风长澜。

  指下的脉象虚浮微弱,偶有几次不寻常的颤动,风长澜神色加倍难看。

  “跟我回家,你需要好好休息,身子未恢复前,我不会离开你半步。”他忧心忡忡地下达命令。

  才一个夜晚,她的脉象怎会郁结成这般?风长澜咬牙,难道是那个人说了什么?

  白晰的小手伸出来,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握风长澜的银发,小指爬梳着如缎般的银丝。

  热情交缠时,她最爱看他的发,它们曾如情丝,纠缠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澜哥哥。”她吸气,尽全力笑得明朗,不留丝毫阴影在脸上,“我肚子好饿,不如我们一起去吃燕皮馄饨,然后我跟你回家,我今天要耍赖,把所有事都推给四少来做。”

  风长澜愣在她的笑容里,为了东叔和小宗的事,这样的笑容他已好久不曾见过。

  那样的笑,是冷傲的他最渴慕的东西。

  为这抹笑,他的心房暖热起来。

  “好!一起去吃燕皮馄饨。”风长澜眼中放柔了。

  “今天一定要叫店主多给我一些馄饨汤。”直到想到要离开他,那椎心的疼痛才让她知道,原来自己可以为了他彻底沉沦,不要自尊,接受背叛。

  只要他不提,不离开她,她就能继续演下去。

  乖巧地拿来两人的皮裘披风,她急急忙忙地拉着风长澜出门。“我真的好饿,澜哥哥快点。”

  搂过前面的小身子,风长澜接过她怀里的披风,替两人穿戴整齐,温暖的鼻息拍在关小白冰凉粉颊上,他的动作仔细小心,一如以往。

  幸好!关小白卑微地想,幸好她没有冲动地把事情搞砸,幸好她长大了,幸好她还会掩藏心事,诸多的幸好,才能让她还安然留在他身边,接受他的爱。

  “澜哥哥。”带着蚀心之痛,她凝望他微垂的长睫,长长地吐了口气道:“澜哥哥,我们不搬回家好不好?就住在老宅里。”

  细弱的娇嗓轻颤,引得风长澜蹙眉,他幽深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个仔细。今天的小白,总有一丝令人担心的脆弱,让他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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