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做,究竟意欲为何?想动摇她什么?事到如今,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朱红的细高跟鞋赫然顿住,长长的鬈发飘动着,细致的脸蛋蓦然惊醒,仓皇的忆起那盒充满谜题待解的紫盒遗落在小圆桌上,粗心的她竟然掉了魂,丢了心,连最重要的“证物”也忘了牢牢扣押。
映在夕阳余晖中的娉婷身躯蓦然一转,神色惶然,疯狂的朝来时路狂奔,顾不得细高跟鞋快扭断她的足踝,一颗心只悬在那个紫盒上,那个本来应该拽抱在怀中好好珍藏的紫盒!
该死该死真该死!这一点也不像她的作风!
奔过转角,焦急的丽颜霍然一愣,来不及煞车的双脚机械式地直直往前,仓卒的停在咖啡馆的招牌下方,傻傻的看着那张小圆桌。
已离开了好一会儿的高大背影,就伫立在桌旁,宛若一具英挺的石雕。
是巧合,是不期而遇……
第9章(1)
我说过,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不期而遇。当时的他如是强调。
但,真的是偶然,真的。
那天,她刚下飞机不久,在便利商店买了一份地图和观光手册,不想饿着娇贵的小肚子,也懒得再多作调查比较,便遵照着手册上推荐的饭店觅食而去。
订好饭店里的顶级套房,换上质感丝滑的崭新衣裳,楚宁像只优雅的凤蝶,翩翩来到饭店里的餐厅。
服务生态度很亲切,一进门就悉心招呼,引领她来到角落无人预约的座位。她一脸倦意的模样不想招惹太多关注,待在角落独自用餐刚好符合她的需求。
五分钟后,铁宇钧一身风尘仆仆,手拎一只黑色尼龙材质简便型的行囊,落拓不羁的踏进餐厅。
他一身令人无法忽略强烈的存在感,刺激着她的感官,无意识地微仰起头一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没有察觉到角落的她,径自坐在靠落地窗的座位,支颔皱眉检视着古怪的菜单;她在角落,握紧同一份菜单,勾勒得迷魅的双眼愣愣的定格在他突出的侧面轮廓上。
当时激昂的悸动,直到现在余韵犹存。血液滚沸的澎拜,脉搏剧烈的起伏,无可遏抑的失控心跳,一波波将她卷入他身处的风暴范围。
楚宁到现在才终于明白,那动了念的一瞬间,便是注定她掉入爱情风暴万劫不复的命运序曲。
贪婪只是当下的动机,灵魂深处被紧密牵引的悸动,才是真正促使她接近他的原因。
证据在哪里?抱歉,她答不出来。
因为爱情不是推理剧,不是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无法确切的说明,只能透过隐讳暧昧的揣摩去体会。
可是,铁宇钧不相信。
再多的辩解也没用,所以她宁愿选择沉默,任他自以为是的认定一切都是经过她缜密的安排,绝非偶然。
他有他的立场,她亦然,然后透过不断冲突,不断进攻防守,以高高竖起的对立深入探索彼此的心。
没错,这个世界处处充满着二元对立,不是对就是错,非是即否,不是喜欢就是讨厌,爱情也一样,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容不下中间的模糊地 带。
而她,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别走。”
铁宇钧弯腰拾起遗落在座椅上的烟包,正转身要走,突来的一声耳熟的骄纵命令吸引他留步侧首。
深邃的俊目在夕阳的映照下凛眯得狭细,看清了喊住他的艳红人影,他下意识的微勾起唇角。“看来,丢三落四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
他一手握着烟包,一手高扬着紫盒,朝她挑眉咧开笑容。
楚宁一脸受够这一切折磨的不满,快步冲来,压抑过久的思念与愤怒彻底炸开,瞄准了他坚实的胸膛,直接将皮包掷去。
这样还不够泄尽她累积太深的痛苦,干脆连高跟鞋都一块脱下,双双朝他可恨又俊朗的笑脸扔去。
“你去死好了!你怎么不去死!你要是死了,我还不会这么痛苦!为什么你要让我这么难过?你凭什么让我这么难过?为什么要拐弯抹角的警告我,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你喜欢我,在乎我,所以不愿意看到我和小尔在一起?因为你太在乎我,所以你害怕我上了小尔的床!”
“你冷静一点!”敏捷的躲开高跟鞋的突袭,铁宇钧抓下她激动挥舞的双手,因她完全失控的情绪而震愕。
“我不要!偏不要!”她就是太冷静,才把自己逼得这么痛苦,从现在起,“冷静”这个词已彻底从她的情绪字典里消除。“你明明喜欢我,你明明想要我,我敢打赌,你连作梦都会梦到与我做爱!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逃避你对我的感觉?你真是可恶又可恨!”
“楚宁,你别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照片里的女人是躺在医院里的植物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为了替你挡子弹而变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对她只是出于一份道义?”
早该想到,她会私下调查一切原委,是他低估了她对他的执着。
“因为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放屁!你根本是自欺欺人!”楚宁失声尖嚷,抽回双手,抓起他衬衫的前襟,狠狠地扯紧。“就为了对那个女人该死的罪恶感,所以你要牺牲对我的感觉?就因为你自认为要对她负责到死,所以宁愿否决我对你的感情?你真的很可恶,很该死!”
“我不可能放开她。”铁宇钧沉郁地默认,面对她哀伤的控诉,钢硬的心宛若受到刨割,有太多的包袱压在两肩,太多的顾虑压缩着他的情感,他不敢任意去爱,宁愿卑鄙的一再招惹她,也不愿意决绝的画清界线。
因为他的自私,让两颗真心都痛苦。
“你有两只手,你放不开她,可以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我啊!够狠的话,你可以像个胆小鬼,永远躲得远远的,只要你一句话,我也可以永远避开有你的地方,我们可以逃避到彼此都躺进棺材之后连在地狱都不必打照面,就等你一句话!”
就因为他一心赎罪,所以将搏命赚来的钱全存入那女人的户头,以支付庞大的医药费,就因为对方是他必须背负的原罪,所以他锁紧心窗不让谁有机会进入。
好几次,她失去理智的跳上出租车冲到医院,来到那个女人的病床前,以怨怼愤怒的眼神恨恨瞪视着对方。她承认自己恶毒,因为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同情。
输给一个可能再也睁不开双眼的植物人,连宣战的资格都没有,这对她又何尝公平?!
“楚宁,放开我。”铁宇钧厉色警告。
“不放!”就算拿一大叠钞票砸死她也不放,拿全世界来交换也不放,不放!有种一枪毙了她,不然免谈!
“楚宁……”
“要怎么做,你才敢承认你对我的感情?要怎么样你才愿意真正面对我?好,如果你真不要我追问,那你说,说你永远也不想再看到我,说啊!”
铁宇钧绷紧了脸部线条,握紧拳头,简单干脆的一句话怎么样都吐不出口,因为他的内心一样折磨。
他总是想着她,每个午夜梦回,清晨破晓,无时无刻都想着她。
分开的这段日子,他以为时间能够平复心底的骚动,以为只是一时感官的迷惑,但,一切都是他判断错误。
他的身体,他的心,每分每秒旋转的思绪,都藏有楚宁的影子,象是一种会产生幻觉的毒素,渗透得太深,已经融入血液里,钻进骨髓中,永远戒不掉。
曾几何时,在乎她成为支撑他继续往前走的惊人动力,偶尔坐在某间高级餐厅里,总是一待便是数个钟头之久,只因为脑子里盘据着荒谬的念头,幻想着她会从餐厅的大门娇媚的走进来……
他更是曾几度扪心自问,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她逼到绝境?
明明想爱,但是不敢信任,却又同时渴望着,他们两个干着相同的蠢事,还不断催眠自己这样才是正常。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强烈的空虚感日夜不停压迫着,他渴望再见她一面,渴望再一次拥抱,渴望彼此心心相系的温度。
一如现在,楚宁脆弱的仰着娇媚的脸,靠在他胸前,流滟的眸光殷殷冀盼着他一记拥抱,一副旁徨无助快哭出来的模样,彻底撕裂了他的心。
“铁宇钧,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怕了是不是?你以为装哑巴就能解决一切?”
“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屏息以待的丽颜颓然垮下,迷惘的呢喃,“我想听什么?你竟然问我想听见什么?”
难道她表示得还不够清楚吗?难道还嫌她自尊丢得不够?是不是她抗议得还不够?还是嫌她失去得还不够多?
不要这样对她,不要!
已经受够了每一个独自迎接漫漫长夜的孤单,好不容易从自囚的寂寞牢笼里逃出来,亲手扔弃了高傲自尊向他示弱,不要这样对她……铁宇钧,不要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