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委屈自己与我在一起,我并没有钳困着你,阻挠你离去,是你为了自救,才选择与我为伍。”
“没错,这只是权宜之计。”这是告诉他,也告诉自己,这一切皆是迫于无奈,她没必要因为他再度拉起隔开两人过近心距的铁幕而怅然若失。
没必要,真的,只是呢,偶尔她的心窗会关得不够紧,一不留神便让他侵门踏户地闯进来。
“宁宁?”
“不要乱喊,我是楚宁。”骤然掀开长睫,晶莹的瞳眸中淡淡映着哀愁。既然他不打算让她靠得太近,那她就同样拒绝他太过触心的亲昵接近,礼尚往来。
“喔,宁宁。”半挑眉头,他充耳不闻,继续以喊惯了的昵称唤她。“一块象是破铜烂铁的门牌让你标了这样的天价,你打算拿什么来付款?是要卖肝卖肾还是……卖身?”
“去你的!”她怒爆粗口,杏眼圆瞪,像只竖起红棕毛发的波斯猫舞弄着爪掌。“我是谁?”
“楚宁,虚荣又势利,非菁英不爱的女人。”
“没错……”不对,这么诋毁污辱的形容她还真的应声,神经。“铁宇钧,你少给我乱冠头衔!”
他一派闲适,单臂横挂在椅背外荡着,轻耸双肩,“随便说说,你听听就算,流言不都是从随口胡扯开始,然后透过每张嘴的传递渲染,再转变为传说,关于你和我的传说不都是这样来的?”
她斜瞅着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对,但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传说都是唬弄性质居多!”
尤其是关于这个男人有多英勇、有多令人肃然胆寒,翻脸时刻有多教人措手慌张……她一概不信,那些在脑海里根深柢固,关于他瑰丽如诗篇的每一则传说,从此刻起全扔进脑渣废弃区里,永不见天日。
明明只是个不修边幅,自私野蛮,喜欢开低级玩笑,有着一张贱嘴的王八蛋……是啦,他那张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的脸庞是够俊美,落拓不羁的气质能唬倒一票崇拜浪子气质的小女生,偏偏她早已过了盲目无知的年纪。
“你究竟要拿什么来买下标物?”好像只要他东拉西扯,她的注意力便会飘飞,总要他适时拉回她的心神。
“只要我出面就够了,还需要什么?”楚宁高傲的轻哼,练习华尔兹舞步似的完美旋转柔软的身子,轻盈的款款步上拍卖台。
铁宇钧探探身上的口袋,这才忆起刚才已抽完最后一根烟,继而将专注力转移到前方的娉影上,藉此按捺蠢蠢欲动的烟瘾。
监看得标物的工作人员恭候已久,脸色略显不耐烦,仍训练有素的问道:“小姐想选择什么样的付款方式?”
“支票。”
“这场拍卖会不接受……”
不待对方严词拒绝,握着钢笔的纤指飞快的挥写,在不流通于市面仅见于黑市银行的特殊支票上签下娟秀的字迹。
Trueling──错误的罗马拼音,是她有心的刻意谬写。
去掉其中一个字母后,等同于true加上ing,活在真实之中。
而她,坚决相信金钱即是真实。
拇指戳进湿软的红印泥里,在签名处印下鲜红的指印,她随手将支票扔向银盘,交换硬邦邦不能吃不能啃的蔷薇门牌。“喏,英国黑街伊氏银行兑现。”
伊氏,自俄国移至英国的着名黑金集团,提供黑市交易所需的私人账户,过程简单,毫不罗唆,一纸签名外加指印鉴定,随时能兑现。
伊氏订的规矩凡是黑市之人铁定买帐,这便是为何她甘心每年烧掉一堆账户管理费用,也要将血汗钱存放在伊氏银行的原因。
只可惜,存入伊氏银行的钞票仅提供黑市交易往来,不提供寻常储蓄保管之用,换句话说,进去再出来都是要给汇进他人口袋的废钞。
更可惜的是,伊氏还未将企业版图扩展至亚洲地区,她想干票假交易弄点现金出来应急都不能,最重要的一点……
“你哪来这么多钱?”铁宇钧慵懒的站到她身旁,瞄了支票上的数字一眼。按照拍卖会惯常的老规矩,得标金额必须再加百分之三十的佣金,嗜钱如命的她,就为了这么块恶作剧似的门牌,全然豁出去?
举止优雅地撩起垂落眼前的一绺红发,她看了一眼正仔细检查支票真伪的鉴识人员,纤臂敏捷的一探,拿过门牌塞进风衣暗袋,护在前胸,然后便一手拽过身畔的悍躯往外狂奔。
冲出货舱之前,红棕的鬈发刺刺痒痒的飘打过铁宇钧突出的五官,敏锐的耳朵及时捕捉她扭过雪白俏脸绽放粲笑的一声真心告白。
“算你今日幸运加上我心情好,免费奉送一句实话──我没有钱。”
铁宇钧勾起薄唇,弯起俊目,给了她一个发自胸膛灼热跳跃处的微笑,熠熠宛若远方指引下一个追寻目标的星晨。
她当机立断,选择转开头不再看他,白嫩的掌拚命地拽紧他的铁臂,疯狂地向前飞奔。
星光并非恒久不灭,总会有坠落的一天,她不需要谁来假惺惺的指引方向。
不需要……
第5章(1)
一旦陷入焦虑状态,她的肌肤便开始不听使唤,好像总喜欢挑她最不想要的时候发作,非得让她从艳丽无双的标致美女沦落为几乎融化的红豆冰棒。
最糗的模样都让铁宇钧看尽了,难怪每次与他杠上后都只能落寞收场。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呆坐在对方指定的交货地点,为了等会儿即将碰面的久违旧识,楚宁那一身好不容易让钢铁般的意志压制下来的红疹又预备伺机作祟。
一排药锭挪到正要抓上白嫩脸颊的柔荑前。还残留着红泥残印的拇指一颤,她茫然的半掩双眼,目光缓缓自缀满魔女飞骑星空翦纸的窗上移回对座。
“你的抗过敏药。”不知道变什么魔术的铁宇钧扬眉回应她无声的询问。
“你掉了皮夹,却还留着这堆药?”她的表情狰狞扭曲,毫无惊喜兴奋。
哪们子的神经病,重要时刻居然顾着护药不守钱?
“你干嘛瞪我?我也觉得很懊恼。”他耸耸肩,一脸无辜。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为什么在我眼里,你的表情象是窃笑?”
“你眼睛发炎。”他弯起嘴角扩大笑意,以一贯揶揄讥讽的作风回堵对座的麻烦炸弹。
楚宁无言的张大了嘴,索性啮咬起粉嫩唇瓣,悻悻然的拿起药丸吞服,秀气的鼻子隐约喷拂着浓重的烟硝味,要是拳头硬得过他,她真想直接来一场火爆干架,让他乖乖闭上那张喜欢针对她讪笑讥讽的贱嘴。
好半晌,转角隐密处的狭窄情人座上,两人均缄默无言。
铁宇钧只手支颔,迷雾般氤氲的深隽目光落在窗外的街景上,态若百无聊赖,一派慵懒,猜不透的深邃脸庞隐藏着满腔的震慑,不让她看穿。
始终轻压在左胸膛前的大掌慢慢滑到桌沿搁着,末梢神经仍颤跳不止,掌心的莫名热度来自左心窝的扩散。
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记得,极有可能是在无意识之中干下的蠢事。
雷霆千钧的一刻,子弹擦破身侧的刹那,他趴身卧倒之前,护住的不是能提供之后逃亡旅途所需一切的皮夹,而是混乱中随手塞进左胸口袋里的一排药锭。
过度放纵导致感官知觉混乱,除此解释,他再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混乱。
剪不断理还乱的一连串错综复杂的状况,不过是一个局外局,仅仅需要两人携手合作,相互配合,待他将俄国佬穷追不舍的那批军火成功脱手,甚至不需要一声道别,两人从此再无牵扯。
一切都只是过程,就像套用一个既定不变的公式,答案已昭然若揭,思绪却还困在中间琐碎烦人的计算……
“谢谢你。”楚宁娇倔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深锁眉宇的铁宇钧霍然愣住,镶嵌在深邃两眶内的闇色眸珠凝视着后知后觉豁然开悟的别扭秀颜。
两双目光隔空对战,柔媚潋艳的那一方有些无措,但拚命假装镇定。
最后一次向人低头道谢是什么时候?印象模糊,她记不得了。
她想了好久,脑神经差点打结,思绪千回百转。
在物质与人质之间,他作出了抉择。
她的过敏不会严重到死人,顶多是痒到让人发癫、发狂,趴在地上打滚外加鬼哭神号,或是痒起来把他当人肉沙包海扁发泄,问题是,谁会舍弃白花花的钞票,选择毫无用处的抗过敏药?
一时无聊想尝试穷苦潦倒的逃亡大冒险?因为他心血来潮想充装一回滥好人?以上皆非。
那么答案是……
“认钱不认人的铁宇钧居然在意起一个人质,身为人质的我不媚俗一点向你道谢,好像很不近人情。”
“我不是在意你。”他矢口否认,稍微转开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快破闸而出的异样情绪压制下来。“那只是一时失手,把它塞进放皮夹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