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全都走味了,以后换别家。」他哼斥。
「是。」她记住了。
「走吧!我没胃口了。昨晚给你的资料都整理好了吧?」他穿上西装,问道。
「是的。」
「那应该也很晚才睡吧?早上有没有迟到?」
「没有。」她从不迟到的。
「你也真厉害啊,宋相如,你好像都不累,难道是我给的工作量太轻了?」他轻讥。
她没吭声。这种事不回答最保险。
「看来要再加重你的工作量了。拿了两倍的薪水,再加上加班费,你从我这里赚了不少钱,我可不能让你太轻松。」他瞄她一眼,噙着恶笑,走向大门。
这混蛋。她在心里骂道。
他倏地站定,回头调侃:「你如果对我不满可以说出来,别憋伤了。」
「时间有点紧迫了,总经理。」她只是淡淡地提醒他。
他盯着她几秒,嘴角拉开一道迷人的微笑。
「记忆中,你好像从来没发过脾气,我真想看看你爆发时会是什么模样耶,班长。」
想看她爆发吗?
不会有那种机会的,因为,她会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这是她的专长,从小就练成的专长。
永远保持冷静,永远,不要像她父亲一样。
父亲年轻时好赌嗜酒,每喝醉酒,全家遭殃,妈妈、她和弟弟,必定被痛打一顿,没有一个幸免。
好几次,母亲都想带着她和弟弟一起逃,但最后都在清醒时的父亲苦苦哀求下心软,然后,事情就一再重演,她和弟弟的苦难也永无止尽。
她十岁那年,那一晚,母亲不在,父亲再次酗酒发疯,她冷静地拉着弟弟冲进房里,把门锁上。
这时,一群流氓找上门,似乎为了父亲欠下的赌债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她隐隐听见父亲狂呼大叫地扬言要点燃瓦斯桶,大家一起死……
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没多久,一阵烟味窜进房里,她更害怕,不敢出去,好怕整栋大楼会被父亲炸掉,抱紧弟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烟味愈来愈呛,她的头愈来愈昏沉,哭闹的弟弟也没声音了,这时,门外响起母亲的尖叫声。
「相如!快出来!快带弟弟出来!失火了……」
她很想去开门,可是她的身体好重,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也好遥远……
「相如啊!快出来……」
母亲在哭,怎么回事?父亲又打她了吗?
一想到此,她努力从昏沉中爬起来,一步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火!
门外一团火,又热又烫,她惊恐地瞪大双眼。
「快逃出去!快!」母亲尖喊,再冲进房里抱起弟弟。
这样会呛死的!她脑中闪过书上的求生知识,直接奔进浴室沾了湿毛巾,一条给母亲,一条掩住自己的口鼻,就这样慌乱地踉跄逃出火海。
经过客厅的一瞬间,她依稀瞥见父亲躺在地上,但她脚步没停,也没提醒母亲。
她……不想停下来,救那个人……
结果,那场火烧毁了她的家,烧死了那个令她痛恨的父亲,也烧坏了她的人生。
那场火,让她家的恶魔消失,却又带来另一种折磨,弟弟从那时起就变成植物人,一直都未曾醒来……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艰辛,母亲拼命工作还债,还得负担弟弟的医疗费,已无暇顾及她,所以她完全得靠自己,不论是生活还是课业。
所以她不能不考第一名,因为只有第一名才有奖学金,只有第一名母亲才允许她继续念下去。
而为了贴补家用,她每天下课都还得去打工,高中大学更申请贷款补助,白天读书,晚上兼职,这种日子,她过了十年。
十年,她没向家里拿过一毛钱,甚至还将自己兼差赚来的钱贴补家用,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但长期照顾弟弟的母亲却累倒了,她得将弟弟送到疗养院,还得偿还助学贷款。
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那时,她真的想过去酒店上班,真的想过。
但她又很清楚自己的自尊心无法接受那样的工作,于是,她咬紧牙根找了三份工作,白天在一间贸易公司当秘书,晚上接英文书籍翻译工作,假日则在补习班教英文。
她的生命,似乎一直在和钱拔河,也一直受钱牵制、摆布,她憎恨它,却又需要它。
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了将近六年,她任职的公司却突然周转不灵,倒了,她急迫地重新找工作,就这样,找到「余恒」,遇见了余定闲。
坦白说,余定闲给的高薪让她稍微喘口气,她不用再因那时有时无的书籍翻译伤脑筋,也不必再假日拖着疲惫的身子去补习班,她终于可以抽出时间去疗养院看弟弟,陪陪母亲。
不过,两倍的薪资还是让她的生活只维持在最低标准,她依然得省吃俭用,依然得精打细算,弟弟和母亲的医疗费与生活费绝不能少,她宁可苦自己,也不要他们再受苦。
只是,她有时总会想,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你说,我们和南星董事长约几点?」
余定闲的问话,将她的心思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顿了几秒,才吸口气,正色道:「一点半。」
「资料都备齐了吧?」
「是。」
「咦,你刚刚好像在发呆啊!真难得。」他瞄着她。
她低头继续用笔记型电脑处理资料,不吭声,却有点懊恼。
早跟自己说好绝不回头看、不怨艾,她只要不断地往前走就对了,哪怕前方荆棘遍野,她也会勇闯过去。
「在想什么?」她很好奇。这个女人从不会在工作时晃神的。
「没有。」她防备地道。
「不会是想男人吧?」他挑眉。
她蹙眉,以冷漠无言抗议他的调侃。
「应该不是……你这种人的脑袋应该没空去想男人。而且你这样子,要说有男人我也不信。」他说着打量她一眼,皱眉叹气。
又是深灰色的套装。她每天穿的衣服大概只有两套,一套深灰色长裤,一套铁灰色窄裙,在她身上,绝对不会有灰色以外的其他颜色。
而且,头发总是高高盘起,梳理得一丝不苟,要说像空姐,还不如说像那些慈济的师姐。
唉!雷永说的没错,她真的会让人倒胃。
「我说,你可不可以换件衣服、改变一下造型?」他一手撑在车窗边,侧头看她。
「我觉得这样很好。」她冷声道。
「这样太呆板了,我看得好腻。」他不客气地道。
「很抱歉,我去坐前座。」要不是余定闲刚才说想先看资料,她也不会坐到后座来伤害他的眼睛。
「不必了,就算你坐前座,那身打扮还是很凝眼。明天起换件亮一点的衣服来上班,如果没钱买,我准你报公帐。人已经长得不怎样了,总得在打扮上做点努力。」他讥哼冷笑。
余定闲眯起眼,冷冷盯着她。「你知道吗?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沉默,有时比忤逆犯上还要让人不爽。」
「抱歉。」她淡淡地道,淡到根本感觉不出她在道歉。
余定闲俊脸闪过一抹不悦。
「你的道歉和你的人一样,很空洞呢。」他轻哼。
她不再回应,专心整理资料。
人只需对自己在意的人说的话在意就好,这是她这些年来修到的哲学。
所以,他的话,她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她不知道,她的不在意已惹恼了她的老板,更不知道在前方等她的,不只有荆棘,还有更大的苦难。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南星」企业,宋相如跟随余定闲进入对方办公大楼,董事长柯南星对余定闲竟能帮忙搞定这次「南星」并购「开臣」的事宜开心不已。
「哇,你真厉害啊!竟能说服开臣那老头。」
「这没什么,天下无难事,只要用对方法就行了。」余定闲笑得温文优雅。
用对方法?
宋相如在心里轻哼。
如果柯南星知道余定闲所谓对的方法,多半是些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大概会不敢签约吧!
「你这年轻小伙子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挺厉害的,难怪大家都说你很行。」柯南星赞赏地拍拍余定闲的肩。
「你过奖了。」
余定闲笑得谦逊,但宋相如可没忽略他眼底的狡色。
「那么有关签约的事……」
「哈哈哈,别急别急,来来,先让我看看你带来的开臣的相关资料。」柯南星滑头地避开重点,似乎还不愿谈签约的事。
「好的。」余定闲也不以为意,点点头,接着向她招招手。「宋特助,把资料交给柯董。」
「是。」她将一份完整的资料交给柯南星。
柯南星睁大双眼盯着她:「哦哦,你就是之前和我联系的宋特助啊?」
「是的。」她冷淡有礼地向他颔首。
「听你的声音沉稳有条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柯南星的双眼直勾勾打量她。
她佯装不见他对她放肆的目光。
第2章(2)
「她和我同年,我们还是国中同学呢!」余定闲笑道。
「哦?现在很少年轻女孩能这么成熟能干。」柯南星毫不掩饰对宋相如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