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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收拾好了吗?"他仍用很家常的口气问,不希望让杨舞感到压力。毕竟,她失踪了快一年,一般人早就急问究竟,但他不想给她那样的逼迫压力。

  "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杨舞微微摊了双手,除了她身上穿的那套像是仿唐古风改良的长装外,两袖清风。

  徐少康瞄了她衣服一眼,没太在意。但澄原是模特儿,衣柜里有各式各样的服饰,大概杨舞在失踪前挪去穿用。

  "那就回家吧。我马上就去办出院手续。"

  "你不问吗?"杨舞看着地上,垂低的眉眼透着一丝迷茫。

  徐少康无声笑一下,说:"不急,妳想说的时候再说。"将她牵起来,"走吧,回家吧。"

  家?杨舞慢慢抬头,眼底盛满迷惑。然后,她像是忽然清醒,轻轻收回手,无声点头。

  她沉默地跟着徐少康。办好手续,走出疗养院后,她忽然说:"回去前,可以先到海边看看吗?我想到海边,但他们不让我去。"

  "他们",大概指疗养院的护士及工作人员。

  "当然可以。"徐少康一口答应,但问:"不过,我可以问吗?为什么想去海边?"他记得方才疗养院院长曾提及,杨舞意识"清醒"后,开口就说想看海。

  "我也不知道。"杨舞摇头,往海边走去。

  疗养院离海边不远,走没多久就到。跳映入眼里的,先是连接无垠海天的、时光结界似的海平线,然后一片柔黄的沙滩就展露在眼前。

  杨舞急步走着,鞋子很快就淹进了沙。她没理会,走得更快。走到离水约十多步的距离时却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跟在一旁的徐少康问。

  杨舞没回答,只是楞楞望着眼前茫茫的海。海面风不大,但时而仍可见翻滚的白浪,潮浪沙沙地推涌上沙滩,看似沉静温柔的波涛里,却带着执着澎湃的呼唤。

  "杨舞──"徐少康试着唤她。

  杨舞这才转头看他一眼。

  徐少康将声音放轻,再次问:"妳为什么想看海?"

  杨舞还是摇头,转头又望着远方的海浪。

  "我也不知道。只是,脑海中一直有着波浪的声音。"

  "波浪的声音?那是什么?"

  杨舞仍然摇头。波浪的声音就是波浪的声音。在她昏沉的时候、混沌不明中,一直有着这般的声音在她耳旁回响。先是狂潮般的怒吼,跟着是拍岸的裂浪声,而后慢慢地,一切渐趋平静,由撩打船窗似的拍浪声转而为一种低语、呢喃甚或叹息的沙沙声。

  就像现在这样,潮浪那样沙啊沙地,安静而执着地发出既澎湃却又安详的呼唤声响。

  "看着海,妳有想起什么吗?"徐少康又问。

  杨舞再一次摇头。她的记忆十分死沉,一片空白──或者,一片黑暗。

  "回去吧。"徐少康轻轻拥住她肩膀。

  他心中有许多疑惑,但他并不急在一时厘清,而且,他觉得现在也不是谈那些问题的时候。

  杨舞被动地跟着他的牵引。

  她觉得她好象睡了长长的一觉,但睡得太深太沉了,结果醒来后,除了昏沉,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不起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海边;甚至,她连之前──在记忆这段空白之前──她在做什么都想不起来。

  还有,她身上这件衣限──她怎么会穿著这种奇怪的衣服?

  她想,徐少康应该会知道一些什么才对。但她其实不想麻烦他的。但澄才发生意外没多久;前些日子,他们才将但澄的骨灰洒在大海里,徐少康的情绪也许还未平复。她觉得,她实在不应该太麻烦他。

  不过……杨舞顿下脚步。

  "怎么了?"徐少康回头询问。

  "没什么。"她摇头。

  反正一切慢慢来吧。现下,她的记忆意识太迟钝不清,感官的世界亦混沌不明,没必要急着追问。

  她慢慢远离沙滩,身后的浪潮声沙沙地追着。

  第三章

  夏天一向是观光的盛季。夏天一到,闻名世界的美国大峡谷区便涌满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将荒凉死寂的河谷都吵得活了过来。

  不过,这离在几百哩处外的丹佛很遥远,离位于丹佛西南约四十哩的"艾尔发"集团总部也很遥远。

  丹佛是科罗拉多州的首府,初夏时节,全市已沐浴在一片盎然的绿意中。在"艾尔发"集团总部里工作的工作人员及研究人员,有许多就住在丹佛市区里,每天花费大约二小时的车程时间,来回市区和总部。但有更多的工作人员,阖家或单身,住在离总部约十哩处、位于联络丹佛和总部路上的小镇。

  这个小镇其实是由"艾尔发"集团所建立,就像一般大学城一样,住的几乎都是在总部工作或和集团相关的人员。它有自己的餐厅、图书馆、酒吧、电影院、学校和医院等等,各种设施俱全,并不仰赖丹佛,完全是一个自足的社区。

  清晨六点,小镇还在睡梦中,一辆日制的本田由小镇外围一家漆成白色的小屋子轻悄地溜出来,慢慢驶向集团总部。

  天色渐渐在明亮,即使如此,它仍亮着大灯,一路平稳地往前奔跑,直到达"艾尔发"总部前约一百公尺处、廿四小时守卫的闸门前才慢慢停下来。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开,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那女人年约三十岁,棕发褐眼,脸形轮廓看起来像南欧地区、法国一带的白人。她胸前戴着的识别证写着:G.K.塔娜博士。

  "早,塔娜博士。"守卫杰克走出岗哨到车窗旁。时间尚早,他这举动只是小心做个确认。

  "早。"塔娜博士抬起眼和他打个照面。

  守卫点个头,说:"请稍候,我马上为妳开门。"

  塔娜博士耐心地等闸门升高,才慢慢地将车子开进去。

  "艾尔发"总部本身也就像一所大学一样,由多栋建物组成的建筑群所成。正中央三层楼高,覆盖着帷幕玻璃的大楼,是"艾尔发"集团指挥中心,也是集团的心脏所在。右翼看起来富丽堂皇、和中心等高的圆顶建筑,则是位于总部的"艾尔发"生物基因实验研究所。至于左翼那栋看来毫不起眼的,地上两层、地下三层的方形建物,即是贝塔基因工程公司。指挥中心后方,则是娱乐、休闲及餐厅等地所在。

  所有的建筑物都有室内信道相通,指挥中心和"贝塔"研究实验室之间则不管地面、地底皆有信道相连系。

  塔娜博士直接将车子开到"贝塔"前的停车场,再由停车场直通建物的通路走到大门,拿出她个人所属的磁卡通行证刷开大门。

  "艾尔发"总部门禁森严,所有工作人员都必须配带这样一张磁卡进出,阶层越低,能通行的区域越少。而各种建筑物的磁卡通行证是不兼容的,有事进出必须另外报备申请,只有为数不多的高级研究人员,其通行证才能四处通行。

  塔娜博士的通行证,就是属于这种A级的。她是主持"贝塔"研究室野泽博士的副手,是艾尔发的一级研究人员。

  进入"贝塔"后,她直接搭乘电梯到位于地下三楼的C区域。C区域是不对外开放的限制区,关卡重重。塔娜博士先以通行证进入C区域,通过两道关卡,再输入密码进入研究室。密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研究人员一旦被踢出研究核心小组就不得其门而入。

  "野泽博士。"研究室的最高负责人野泽博士如一具鬼影似地站在里头,塔娜博士倒不吃惊。

  "塔娜,妳过来一下。"野泽不动,发出一种尖硬金属似的冰冷声音。

  野泽是个杰出的生化科学家,大约五十岁左右,据称是日德混血的后裔。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确切的来历。在进"艾尔发"工作之前,不管在生化、医学,或者遗传、分子生物还是动物学等各方面领域,塔娜都不曾听过野泽这号人物。但是,和野泽共事一段时日后,她发现他是个非常聪明而且能力极强的人。尽管他给人一种阴鸷凶戾、不舒坦的感觉,塔娜还是十分认同他的能力。事实也证明,野泽堪称是这一代最优秀的科学家。如果,他们所从事的这些研究成果能够对外公开的话,野泽无疑将成为全世界最受瞩目的人。

  "是的,博士。"塔娜走过去。

  在她左侧,矗立着一列列可容纳一个成人大小的大型图管柱式的培养皿。每个培养皿底下都有个编号,里头各装了各种奇特形状的物体。那些物体,走近看仔细了,竟然都是发育未全的人体组织──有的没有手脚;有的多长了一个头;有的四肢萎缩成鳍状;有的外部乍看正常,但细部组织却歪斜扭曲。总之,那一个个飘浮在培养皿内的,全是些面目狰狞、恶心恐怖的怪物。

  塔娜却看也不看一眼,习以为常地,从容经过那些活生生的狰狞画面,走到野泽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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