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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流血。”俊朗眉目微痛,他放开牛穗儿,改拂过她粉颊沾到的淡红血痕。“红玉,拧湿布替夫人擦擦。”

  “啊,就来。”外头恰有涌泉可用。

  “哼。”见红玉真去弄布,牛穗儿撇嘴,转身欲走时南若临又喊来。

  “牛姑娘如何才肯帮忙?”

  没得命令,铁石没举臂,但依旧挡在门前不移。

  这个坚持,后头那个也坚持,牛穗儿烦了。这女人会痛,会流血,但是再痛、流再多血,有比她好好一条腿断了接不回还难受吗?

  “不过才几滴血,自己会止住。”

  “请姑娘赐药。”南若临依旧一句,定然不肯退让。

  牛穗儿略带疯狂吼道:“烦不烦啦!鼻血又不会流一辈子,紧张啥?”

  纪晓笙笑,鼻音浓重。“我是他妻子,他舍不得看我流血嘛!你就当日行一善,不好吗?”

  “我偏不善!你又怎地?再说夫妻又如何?你哪时被休都不知道,要不等老了也会失宠,再接着便要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

  “喂喂,听你年纪颇小,嘴怎么这般坏?就算是脚……唔唔唔……”

  南若临替她好好捏住鼻子。“内人口无遮拦,请姑娘莫怪。”

  “你俩情意倒好。”冷哼,打定主意为难。“我爹制的川七根不同于一般,是自西南黄地取得,经九蒸九晒,极为珍贵,你要我为了一个小毛病取药,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姑娘请说。”

  “好!很好!”真是干脆得气人。“你跪下吧!”

  南若临扬眉“这就是姑娘赐药的条件?”

  “别理她啊!她不过是见不得人好——”嘴被捂上,熟悉的厚掌要她不要说话,可她哪能让他受辱!

  牛穗儿瞪她一眼,骄傲地扬起下巴。“你不是一滴血也舍不得她流吗?那要你跪,应当很容易啊!”

  他笑。“是很容易。”从容撩袍,当真跪地。

  “你、你……”气煞人!真真气煞人!

  南若临尔雅道:“忽来打扰,惹姑娘生气,是我们不对,但我在此也要感谢姑娘。”

  牛穗儿跳开,果然是遇到疯子!

  “内人眼盲,我要负一半责任。自她失明后我内心煎熬,而今一跪,倒是如愿以偿。”温柔笑笑。“所以……还请姑娘守诺赐药。”

  纪晓笙低泣。果然,他仍在懊悔让她画图和刘大夫的事,他怎么那么傻啊!

  “呜,哥……”摸不到他,是红玉领她上前几步才触着了他肩头。

  南若临仍跪着,牵过她手让她站到跟前,额头轻抵着她肚腹叹气。

  “呜呜……”哗啦啦正在下雨。

  “你还要看我不是?别哭,保着眼睛。”

  “呜呜……”仰面不让泪流出,可鼻血却倒流。“呜呜呜呜……”

  “唉。”拿她没办法啊。“穗儿姑娘,劳烦了,药……”

  “随你们去!”牛穗儿撇嘴,将药阁钥匙扔下地走人。

  牛大夫赶忙去拾。“对不住呀,她性子就这样。俺去配药,你们等会儿。”边往主屋去,边想哪几味药可用。

  “方才是撞着才见血,那就要止疼化瘀,除了川七还有啥呢……”

  片刻后,吴老御医推荐牛大夫的原因他们总算懂了。纪晓笙与南若临各服下川七与异花混合的药汁,半晌后不但血止,甚至南若临后脑肿处也消失无踪。

  “对了,几位既然要留下,有些事得要知道才好。那个……说来惭愧,穗儿的腿是俺妻子离开后,俺初发狂症时伤的,穗儿从此恨极俺,足不出户。俺知道这全是俺的错,不敢要她原谅,不过请各位别提她伤脚,有任何得罪之处就多担待;如果看到她……她对俺吼,就当没看见,千万别数落她,她会更不高兴的。”

  是夜,纪晓笙侧卧在丈夫身旁,枕着他臂舒懒道:“牛穗儿很讨厌她爹呢。”

  “她年纪小,大了以后便会懂,只是怕会比你难些了悟。”

  “怎么扯上我了?”

  “一些苦楚,晓笙睡一觉便过,牛姑娘性情却执着,不愿放下,所以才怀恨愤怒。”

  “唔……听来好像在损我哪。不过没关系,穗儿比我可怜多了,她六岁就受伤,至今没好,哪像我吵吵闹闹活过十七个年头。”

  他笑。“你舍不下世上好玩的事,若真自小眼盲,性子怕也会与现在无异。牛姑娘要有你一半傻气,受的苦会少些。”

  “傻……对啦,我就是没心眼,不懂得烦心。不过穗儿受伤,牛老应当也想过要医,他与卢大夫又是朋友……穗儿没好,恐怕就是他们连手试过但仍不行吧?”

  弯月唇瞬抿成线。“……你会没事,别多想。”

  她嘻嘻笑。“我本就没事儿嘛,要不怎么还躺在你身上压垮你?”

  “我不会被压垮。”

  “是喔,哥哥能顶天嘛!你在南钱庄跟春晓阁忙惯了,可以后要也那般操劳,眉毛不知会不会像牛老那样呢!红玉说他的眉灰灰白白,树须那样垂下来,看来就是和善老先生的样子,偏偏会突然发脾气……”

  “我就算老了,也不会乱发脾气,晓笙不必担心我同牛老一般。”他抚过她眼边,这空洞眼眸,每看一次,绞他心一次。

  “你记清了,你的眼睛里,必须装着我。”

  “嗯?现在没装着吗?我以为吴御医说眼睛其实还能映出东西,只是里头坏了,我才看不见。”

  “它映着,只是现在映出的我是死的,你得让他活起来。”

  她心头一颤。到底是说因为她眼有疾,连带他的映影死气沉沉,还是说他哪个地方伤了痛了?

  “哥哥别吓我啊,这种玩笑我禁不起的……”她没法照顾他,看不到他哪里在疼啊。

  “我不说。”温睇,拉她手到自己面上。“来,你不是能在心里画图吗?你画,我想瞧你怎么画我。以后天天画,就能牢牢记住,连我长多少胡渣子你都能知道。”

  “我可没那么厉害。再说了,图在我心里面,你看不见,我看不见,两相无对证,谁知道是画丑了还是画歪了……”

  “你想我,怎可能把我画丑。”

  她一滞,鼻头好酸。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想他,知道她觉得他模糊,知道她不安,怕要忘却他。

  她看不见,但他摸透了她的心,透彻看着她。不必她去见,他会费心让他的身影踏实难抹。

  第9章(1)

  牛穗儿一人坐在溪边,手里折枝芦苇,百无聊赖地打水。

  纪晓笙让红玉扶过去,尽量和颜悦色。“穗儿在赏鱼呀?”

  “是或不是你都看不见,问干么?”

  纪晓笙脸皮抽了抽,很想把持住长她几岁、为人妻该有的端庄贤淑。

  “一个人看鱼不无聊么?我陪你看吧!红玉,看穗儿坐啦,给我找个离她近的位子。”

  “是,这在溪边,夫人小心。”仔细注意纪晓笙脚下。

  牛穗儿没好气。“何必?你看不见,怎么陪我看鱼?哪些事不适合瞎子做,还用我说吗?”

  “唉呀,我可不知道有啥是我不能碰、不能玩的呢。”

  “真会逞口舌!走路都要人扶还敢说大话!”

  “呵,可我这盲眼人会画画儿呢。昨夜就画了我相公一晚上,画得很好了。”

  牛穗儿脸色发青,打死不信。他们夫妻都有问题!脑子坏之类的症头。

  “咳嗯,除了这个,我还会捏面,塑成首饰的模样让人照着打造。京里一间珠宝铺的款样就全是我想出来的。春晓阁,有没有听过?”

  “春……”讶声,不可思议地看她,旋又硬气道:“这是山里,哪来京里店铺的消息,凭你一人胡说我就要信么?”

  “我就知道你不信。红玉,把前几天我在车上塑的捏面拿给穗儿瞧瞧。”

  “钦。”

  红玉真去取来,木盒一打开,便是各式首饰样型的捏面。

  “是春晓阁的没错……所以……还真是瞎子做的?”

  “嘿嘿,穗儿好像挺熟春晓阁的东西?我就知道我家相公经营铺子的能力,能让每个姑娘都听过春晓阁。”

  “你……你……这哪可能!”凭什么她能摆脱残疾,她却再努力都是困兽?

  见纪晓笙笑容怡悦,莫名的烦!

  “啊,做什么你?”红玉惊呼,木盒已被抢过。

  啪!穗儿摔高一摔,木盒碎裂,捏面也散毁。

  “你、你这坏丫头!这是夫人辛苦十来天,重复塑到满意要送回京的!大伙都眼巴巴等着新款式,你——”

  “没关系,我再塑就是。重要的是穗儿相信了吧?若还不信,可看我怎么捏面,你也可以学着玩,如何?”

  “你到底来做什么?炫耀?还是羞辱我?”

  “只是告诉你也有倔强的瞎子啊。能使得上力的地方,只要你肯就能找到,不是吗?”

  牛穗儿花容月貌挨打似地难看。

  “晓笙,别坐水边,要受了寒可不好。”南若临撩袍越过草丛走来,见地上物事尽坏,眉微扬。

  牛穗儿心惊,但见南若临和颜收拾,毫不过问,也无不快,倒是看见纪晓笙裙摆湿濡时,轻敲了妻子额头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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