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还不错啊,不过会中有两个主张不同的老师差点吵起来。”她一想到那场面,忍不住笑了,“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不过我觉得法律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同一条法律条文十个人可能有十一种解释。”
“……十一种?”他直到来这里快一年,才晓得她是念法律的,真难想象她出身孟堂那样的黑道世家,居然会跑去念法律。
“对啊。”她咯咯一笑,“因为某个人可能会有两种看法。”
不错的笑话。他微微勾唇,目光却慢慢移至她身上的服装,“你今天倒穿得挺正式的。”
终于不再是小可爱和短得吓人的裙子或裤子。米白色的收腰衬衫搭黑色窄裙,让向来活泼可人的她多了几分文雅气质。
“可是很不自在啊。”她不习惯的拉拉裙子,“要不是参加研讨会非得穿成这样不可,我才不想穿哩。”
“你的志愿不是想考司法官?以后若你真当上律师或司法官,也不能继续穿你的细肩带背心和短裤了。”他淡淡的道,心底却巴不得她快点考上。
他真不懂向来护妹心切的孟家兄弟怎么容许她穿得那么招摇,他们难道不晓得这样很容易引诱人犯罪吗?
“你别再提醒我这件令人沮丧的事了。”她趴在桌上哀哀叫。
“当初为什么选择念法律?”他忽然问道。
“咦?”没想到话题会跳到这里,孟悦然呆了呆。
“我只是好奇。”她的爷爷是台湾最大黑道孟堂的创始人,他无法理解为何她的心愿是当司法官。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其实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反叛心理作崇。我不喜欢哥哥们把我保护得那么好,他们每个人在孟堂里各司其职,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我接触那些事。所以,我选择了念法律。”
她当然明白法律并不代表正义,身为孟堂主事者最疼爱的小妹,她早就了解到法律所追求的公平,是可以被“权势”操控的。
只是当时大哥告诉她,念什么都好,就是别碰法律,于是她硬是选填了所中部大学的法律系。
姜缘摇摇头,“那是他们疼你,一旦踏入黑道,就再难脱身了。”
“我知道他们有多宠我、多爱我。但是爱不是一味用自己的方法加诸在对方身上。现在的我可以体谅他们的做法,可当年十八岁的我却没办法。”她感慨的回忆着,“其实因为赌气而选择念某个科系是很不智的,因为如果没兴趣的话,之后会很辛苦。”
“我想也是。”
“幸好,我大一就遇到一个很棒的刑总教授,后来大二刑分也是他教的,之后三年级我因为兴趣选修犯罪学,教课的客座教授又是那位大一大二教我刑法教授的学生,算是我学长,他也教得非常好……犯罪学是一门刑法与心理学合并的课程,而我从小到大,身边又有很多实例可以参考。”
“所以你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是啊。”她点点头,“我研究所念犯罪防治,就某方面来说,出身孟家倒是给了我不少论文的灵感。”
“你不担心当上司法官后,会和你哥哥们对立?”他晓得她不是那种可以昧着良心维护自己人的人,但以她和兄长们的感情,也不可能做到大义灭亲,到时她很可能处在社会正义与亲情的两难。
“这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到时回避掉就好啦。”她耸耸肩,并不那么介意,“我没有那么伟大,可以做到公私分明,但我也不认为我哥哥们做的事是对的。我很清楚孟堂的能耐,它能茁壮至今,就是因为在黑白两道都有惊人的人脉。今天即使我是检察官或法官,单凭个人力量,亦不可能撼动得了孟堂的势力。”
“相对的,如果有天孟堂失了势,遭检察扫荡,也不是凭我区区一个检察官或法官就救得了它的。换句话说,在这个庞大的司法体系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对孟堂而言都不会有太大分别。”
“看来你想的挺透彻的。”他有点意外,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念她的法律,和多数法律系学生一样抱着有朝一日成为司法官或律师的想法,倒不知原来她已经思考过这么深入的问题。
“当然啊,我也有脑袋好不好?”她白了他一眼。敢情他以为她只是个脑袋空空、混吃等死不问世事的米虫研究生?
虽然她平时看起来散散的,也不是那种超拼命用功的学生,可偶尔也是会动动脑避免生锈啊!
姜缘微微勾唇,“好吧,是我的错,对不起。”
“OK,我原谅你。”她也笑了。
两人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所大学里树木极多,自窗户望出尽是一片绿意。
孟悦然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在见到某部缓慢行经的车后,忽然转头看向他,“欸,你今天好神奇,我都不知道你车开得这么好耶,你平时为什么不开啊?”
他沉默了会,才道:“没人规定会就一定要使用不是吗?”
是没错啦,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很方便呀,现代人步调这么快,节省时间很重要。”
第4章(2)
这回他沉默更久了,甚至还将视线调至窗外。
“是很方便没错,但就是因为太方便了,我才更不能……”他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这是个很好的世界,真的。
至少他目前生活的这小岛没有战乱、人人丰衣足食,虽然很多人喊着失业、喊着经济衰退,但还是比七、八百年前好上太多太多。
好到……让他很害怕自己会习惯。
因此,他故意不和太多人有所来往,明明身处在都市中,却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就是怕有了太多羁绊后,便再也不想回去。
可是不能不回去,因为他忘不了当初毅然投笔从戎的那份决心。
不为名利,不为国家、皇帝,而是为了广大疾苦的百姓们。
那个时代需要他,哪怕他能尽的只是绵薄之力、哪怕凭他一人根本改变不了历史的齿轮转动,但至少他还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不像这世界,多一个少一个姜缘都没有太大分别。
他把自己的笔名取为“怀宋”,就是要自己不要忘记,他如今在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宋朝,就算下一刻迎接他的便是死亡。
人有生有死,死得其所才是最重要。
“为什么不能?真不懂你在说什么。”孟悦然嘀咕着,从小生长在富裕安稳环境中的她,自是无从体会他的感慨与执念。
他微微扬唇,“你若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倒也是件好事。”
“是是是,我知道自己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你可以不用一直提醒我。”她太了解他想讲什么了,“对了,差点忘记说,晚上教授要我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去逛逛夜市。你既然还得赶稿,晚上就在旅馆里别跟了吧!”
他要赶稿当然是个因素,但另一个原因却是她不想让学妹与他有太多接触。
早上研讨会时赵紫妍已经频频问“表哥”去哪了,让她头痛得要命。
幸好只要忍两天就好。
他皱了皱眉,“若我是坏人,夜市便是下手的好地点。”
“可我觉得没什么坏人啊,那些人顶多就是跟踪,也没对我怎样……”
糟糕!她大惊地捂住嘴,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姜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说,这两年还一直有人跟踪你?”他冷冷的睨向她,“为什么都没告诉我?”
他答应了孟耿历要好好照顾她的,结果竟连她被跟踪了两年都不知道?
“只是有时候啦,又没有常常……要是真随时跟着我,你哪可能没发现?”她连忙亡羊补牢地解释,“我也就很偶尔的看到几回而已……”
“反正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他下了决定。
“啊?可、可是你的稿子……”
“偶尔迟交个几天也不会死人。”何况他进度很稳,回去大概赶工个两、三天就能搞定,“就这样说定了。”
拍板定案,不得上诉。
***
尽管是平日,晚上的逢甲商圈还是非常热闹,凡是稍微有名气一点的摊位都得排队。
不过众人也不赶时间,于是便边聊边排。
孟悦然和另外一位男研究生正与教授热烈讨论稍早之前研讨会中的议题,赵紫妍则一直偷瞄站在四人最后面的姜缘,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姜先生,请问你目前在哪高就呢?”
姜缘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转开头,“家里。”
“咦?家里?”这是待业中的意思?“可我看你之前都用笔电在工作不是吗?”
“嗯。”看在她是小悦的学妹份上,他勉强应道。
他向来不喜欢和人有太多交集,既然只打算当个过客而不打算久留,最好是越少人记得自己越好。
“哇,你该不会是什么公司的总裁,所以在家用电脑发号施令就好吧?”罗曼史小说看太多的赵紫妍一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