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昨天送来的点心,虽然明白是经他授意厨子才能够动手,可用嘴巴吩咐就有的东西,心意——就是薄了那么一点。
「我们回去吧?」见她没生气的样子,他大胆牵起她手。
回去,可以,只要她弄清楚这件事。她转过身望着他问:「你刚说你喜欢我,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他松了口气。这个问题不难,他有自信能够答得很好。
「我喜欢你的温柔,你的聪明,你的博学多闻,还有你的手艺。」他渴望地看着她,以为她听了之后,应该就肯跟他走了。
没想到她竟然摇头。「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确实是我这一个月来的表现;但你不知道,我也有不温柔、不聪明、不博学多闻,甚至很任性、坏脾气的时候。你喜欢我好的那面,是人之常情,可我坏的那面怎么办?万一曰后被你看见了,你会不会突然觉得后悔?」
权傲天又一次答不出话。他哪里晓得自己所重视的人儿,竟然还有分好的跟坏的?
而坏的琉璃又是怎样——老天,他想都没想过。
见他答不出话来,琉璃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今天之所以过来,不是他想通彻了,他非要她不可,不过只是因为公公好意的教导。
她想,自己该狠下心、继续拒绝他,就当是让他尝尝她的任性与坏脾气吧。
虽然她没法确定,在她等会儿把话说出口后,他还肯不肯再踏进这个门——
她决定赌它一赌!她牙一咬。
「银花,送客。」
不仅是银花,连她身前的权傲天也傻住了。
她又一次轰他出门?
「小姐?!」银花惊讶地喊。怎么会这样?刚才两人气氛不是挺好,怎么一会儿又闹翻了?
「送客。」她再说了句。
「为什么?」一回过神,他立刻要她给个说法。「昨天你要我想清楚,我办到了,也说了你想听的那句话,可你现在却——」他双手一挥。「难道你真那么不愿意当我的妻,与我共度一生?」
我怎么可能不要!她抿住嘴,强自抑下几快夺眶的眼泪后,挺着胸膛说了。「现在你看到了,我也有无理取闹、不讲理的一面。看我这样子,你还会说你喜欢我?」
权傲天绷着脸。没错,她这样子,确实不是他熟悉认识的琉璃,要是认识她之初就发现她是这个样子,他没把握自己是否还会喜欢她——
见他不说话,她笑得苦涩。「不喜欢,对吧?」
被看穿心事的他,突然觉得耳根热辣辣,像被人狠搧了一个耳光似的。
她有必要让他这么下不了台?!
一时脾气涌上,他负起气,调头就走。
「姑爷!」银花喊了一声,又瞧瞧伫立在亭中的小姐,无措地跺一跺脚,快步追了上去。「您等等我啊——」
直到他走远,一直绷着表情的琉璃,才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6章(1)
气死了、气死了!
返回家中的权傲天在花雨楼来回踱步。从来没人能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尹琉璃绝绝对对是第一个!
他不懂,先前那么温柔可人、笑语嫣然的她,怎么一回娘家,个性全变了?
还是说,那个无理取闹的样子,才是真正的她——难道她过去这一个月来对他的温柔体贴,全是假的?
不,应该不会是这样。他摇头,他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过去一个月来的相处,那些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但是,她刚才的倔强与脾气,他也觉得是真的。
换句话说,无理取闹的琉璃,或者温柔可人的琉璃——全部都是她。
只是他想不透,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拥有那么多样子?既体贴温柔、又倔强不讲理?
他用力抓了抓脑袋。老天,烦透了!
就说他不喜歓搭理这些人情世故、这些难测的心机——
他在房里绕着圈圈,忽地看见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那是琉璃返家时忘了带走的。这一整栋花雨楼,处处都有她住过的痕迹。
像昨晚他坐在楼里,猛一回头,还以为她会突然出现,笑意盈盈地开门走进来。
要是依他以往性格,连吃了两回闭门羹之后,肯定一翻两瞪眼,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要再打扰谁;可遇上琉璃,他没办法狠下这个心,就连想将她暂时抛在脑后不去理会,他也办不到。
他整颗心、整个脑袋想的全是她——想起她的拒绝,他恼得恨不得砸烂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以消心头之火。
可一想起她软软偎在他怀里,任他恣意亲吻的羞怯,他又觉得欲望腾烧,万分渴望再次品尝她甜如蜜的小嘴。
等等——他脚步倏停,方才自己百思不解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惹自己生气的琉璃,还有让自己渴望万分的琉璃,同样都是琉璃。但自己会因为她惹他生气,就减少了对她的渴望,再也不愿亲近她了吗?
没有。他非常确定,自己依旧想待在她身边。
但人真的可以这样吗?一边觉得她万分可爱、惹人怜惜的时候,又被她的脾气惹得意乱心烦、肝火倏升?
他现在就是这样,但他想知道其它人是怎么想的。
他想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脑子被琉璃给搅乱了,还是自己太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弄清有这件事?
即知即行的他,马上跨出花雨楼找来总管张容。
「我爹呢?还在何老板家吗?」
他刚才一进门就先问过爹的行踪,当时张容回答老爷在何老板府上,所以他要张容派人去请,说他有要事讨论。
张容躬身回话。「很不巧,小的派人过去的时候,老爷跟何老板又出门去了。」
「去哪儿?」他问。
「不知道,何老板没交代他家下人。」
真是!正需要找人请教的时候,爹却不在。他闭眼一叹。
张开眼,他看见仍伫立守候的张容,念头一闪——何不问张容?
「张总管,」他在心里整理该怎么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在觉得一个人很可爱的时候,又被她的一些话恼得火冒三丈,气到不想再见她?」
张容眨了眨眼睛。「容小的再多问一句——少爷气到不想再见她,是当真不想见,或者是在讲气话?」
他深吸口气,觉得张总管似乎知道他口里的「她」是谁,突觉面红耳赤。
停了很久,才又见他开口。「——气话。」
张容垂下头,隐住了唇角的笑意。「有的,小的常有这经验。」
他双眼一亮。「那你都怎么做?」
「视情况而定,如果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的大概会生气个一晚上,不过隔天又没事了。如果事情严重一些,小的通常会憋个几天,等火气消了一点之后再去讲道理。」
他想了一想。「换句话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一个人可以同时间既可爱又可恶?」
张容笑道:「恕小的直言,少爷说的情况,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啊。」
「我也有?」他惊讶地指着自己。
张容颇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权傲天明白了,碍于身分,张容没办法说出那声「是」。
「那我再问你——」他搭住张容肩膀。「要是一个姑娘,平常温柔可爱、柔情似水,可是忽然之间,她却在你面前胡乱发起脾气,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这个——」张容迟疑着。「小的对姑娘家心思,不是那么明白,不敢随便置喙,少爷最好是另请高明。」
「我爹偏又不在!」他来回踱步。「不然你帮我想想,我还有谁可以请教?要我待在这儿等到我爹回来,我肯定会发疯!」
张容想了一想。「小的想到了!」
「谁?」
张容答:「清莲姑娘。」
尹家这厢,琉璃的婶婶——徐氏,一听说琉璃突然回娘家住了两个晚上,心里有鬼的她,特别拉了自个儿儿子光熙来探探情况。
琉璃她爹还在世的时候,徐氏已对「松风斋」心存不轨,甚至还把儿子送进「松风斋」,一心巴望儿子日后有机会能继承。
怎知尹光熙既无天分也不肯努力,进「松风斋」第三年,就因为偷了铺子里的古玩,被琉璃她爹给轰了出去,从此两家好一阵子没有往来。
但前些日子琉璃她爹遭流寇杀害,得知消息的徐氏非但没过来哀悼,甚至领了一票亲戚要来分家产,闹得满城笑话。就因为徐氏虎视眈眈,尹母才会提前让女儿嫁进权家。
堂婶来时,琉璃才刚陪娘亲用过午膳,一听银花来报,她叹了口长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打起精神来到厅里。「婶婶,堂哥」琉璃打着招呼。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徐氏也不客气,劈头直言:「你娘老把持着『松风斋』不放,你说,我们怎么可能好?
琉璃垂下眼睛,告诉自己不需跟他们一般见识,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发脾气,肯定会被婶婶借题发挥,说她势利眼看不起他们这群穷亲戚,然后明天又是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