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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与罗蕾莱交谈,老怪物边说话都像是临死前的痛苦喘息,而眼前显然有更重要的大事等着他亲自处理,他自然不可能再将宝贵的力气浪费在她身上。

  莫里斯太太一如往常随侍在老怪物身边,兼任今晚的司机,并且透过后照镜时时刻刻盯住罗蕾莱的一举一动。

  不对劲,大大不对劲,那些镇日埋伏于屋子内外的凶狠保镖,何以未能一起随行?反而像是怕节外生枝,刻意避开他们,不让任何人知晓。

  听着施奈德以流利的德文与莫里斯太太交谈,罗蕾莱纤秀眉越蹙越紧,狂冒冷汗的手心一再拢握成拳。按照现下的局势判断,他们极可能是准备上某处和某人接洽……

  会是拜伦吗?

  多可悲啊,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她能寄予厚望的人,居然是一手将她失落如此险境的男人。自哀自怜当然不是她的风格,只是忽然感觉到胸中一阵凄凉。

  那一夜,她不应该回首,一如当初她不应该多看他两眼,便不会铸下这些足以致命的重大错误。

  颠簸的路持续了好一会儿,空荡荡的胃火烧一般灼痛泛酸,罗蕾莱连闭上双眼的力气也荡然无存,只能直直的空瞪着前方,开始回忆这十八个年头最值得她缅怀的记忆片段。

  沉浸于思绪中,令她暂且遗忘了身子的不适,蓦地,一个急促的煞车震醒了她,迷惘的瞳眸瞬间又恢复戒慎的状态。

  今晚,深蓝的夜空中,缺了一角的月亮有着卡夫卡式的魔幻诡魅气氛,星子稀落的散布。

  下车后,罗蕾莱仰起头,水眸牢牢烙印这迷蒙的夜色,天晓得自己往后是否还有机会再看到这样的景致?

  前方是一座湖,宛若明镜,粼粼的赏光优雅的划开如丝的水面,水雁歇寢在水畔的草从中,颤晃的树蚜摇落了几片枯叶,飒飒作响。

  因为黑暗,罗蕾莱偎缩起纤细的双臂,反抱住自己,带着惶然的目光诬蔑科冷静地判断逃脱的机率与最佳路线。

  然而,当她溢满惧意的晶眸在掠过湖岸另一端沙洲时,却完全愣住了。

  宛若一头跳望湖面的狼,修长而瘦削的高大身影鹄立在沙洲上,一件长及膝头的开襟黑风衣像隐藏起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秘密,当夜风扬起,两襟翻飞如翼,发丝虚掩着冷峻的脸庞,太过深邃的眼令她看不清他眸中流动的情绪。

  绷得过紧的漂亮下颚俏然泄漏了他恶劣的情绪,踩着黑色军靴的笔直长腿刚劲地伫立,犹如沐浴在莹白月光下的一尊雕像,美丽却冰冷。

  罗蕾莱愣瞪着那个她昼思夜想的男人,喉咙忍不住发酸,她不禁捂起嘴猛咳,甚至咳得泪珠自眼角无声无息的滚落。

  去他妈的,她不是在哭,绝对不是!

  “省省吧,他可不是为你而来。”莫里斯太太嘲笑道。

  罗蕾莱不矛理会,迳自咳到舒服了些后,便佯装若无其事的抹去两颊的湿濡,泛红的眼觑过前方湖面倒映出的俊美人影,胸闷更遽。

  “东西呢?”施奈德摘下氧气罩,低沉质问沙洲上的孤狼。

  “在树林里,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拜伦终于迈开步伐,月光下,镌深的阴郁俊脸呈现出银白色调,朦胧如画。

  施奈德的眼睛因过度亢奋而充满血丝,他焦急如焚的一再滑动轮椅,不耐烦地出声催促,“该让这一切正式落幕了,快把东西交给我!”

  “在那之前,先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全告诉我。”拜伦勾起唇冷笑。

  “该死的小杂种,在我面前还轮不到你讨价还价!”施奈德恼怒不已,一心只想越紧获知宝藏的线索。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拜伦,省下你的咆哮吧,施奈德。”拜伦不着痕迹的梭巡过周遭,果真如他所料,害怕遭人觊觎,施奈德连平日随身同行的保镖都撇下了。

  “别以为有罗兰为你撑腰,就代表你已是他们的一分子,别傻了,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天生的野心家,你身上流着坏胚子的血,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不是背叛了罗兰把她交给了我,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闻言,罗蕾莱下意识咬住轻颤的唇瓣,企盼能在拜伦的脸上读出一丝丝关乎歉意的讯息。

  出乎众人意料,拜伦矫健的跃步,双手放在风衣的口袋中,目光隔着一段距离静静梭巡着,最后,燃着两簇火焰的灼烫目光苍悒的秀丽脸蛋上。

  拂来的晚风凛冽如冰,冷得让罗蕾莱无法歇止地频频喘息,喘疼了胸口,也喘痛了心扉。

  “把东西给他。”按捺不住心急的施奈德烦躁的下令。

  莫里斯太太警戒地随伺在侧,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纸地图与一只老旧的腕表,顺手抛去,一并落入拜伦的大掌中。

  “这两样是你父亲的遗物,里面藏有你母亲下落的线索,现在,依照约定,你可以把东西交给我了。”施奈德焦急地道。

  “这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何来约定?施奈德啊施奈德,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过度贪婪便是你最大的弱点。”拜伦的笑容像是绽放出毁灭之前最后的灿烂。

  “你这该死的小杂种……”

  “她是假的。”

  施奈德又目凸瞪,剧烈地哮喘,“你、你说什么?”

  “我背叛你,一如当年你煽动我父亲背叛罗兰,只是这次,我选择的是正确的背叛。你的野心早被狄海涅看穿,你说你是遭罗兰抛弃的族人,事实上,那是因为你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权斗争失利,所以你便以煽动性的字眼让我父亲追随你,好沦为你的杀人工具与打手。”

  “在这么多年以后才察觉真相,不嫌太晚吗?我的小拜伦。”长年密织的谎言之网一瞬间被戳破,施奈德丝毫不觉心虚,反而一脸得意。

  多年来积在心头的不确定与质疑霍然得到解答,原来,他的父亲真如同狄海涅曾说过的,只不过是随时能供递补撤换的傀儡罢了。

  最可笑的是,他曾经为了这个阴谋者出生入死。

  沉默片刻之后,拜伦笑容未敛,嘲讽的笑道:“我调查过你的财务状况,看来,一心想斗垮罗兰家族的施奈德已经濒临破产边缘,如今已经自顾不睱,又怎么会有多余的心力找回流落在外的孙女,享天伦之乐?”

  施奈德脸色倏变,急躁的咒骂,“该死的小杂种!”

  “忘了转告你,据说你被记载在族谱里的臭名,让罗兰人最为反感的一点就是,你是只让人作恶的法西斯猪。”拜伦掀动薄唇,咧开残狞的一笑,始终放在口袋中的左手迅速伸出,顿时,一束红光宛若死神的记号,浮映在施奈德光秃的前额。

  众人俱愣,莫里斯太太正欲扑身挡下这一记狙击,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震耳的枪声响起之后,轮椅上的风中残烛闷哼一声,斜倒着滑下。

  腥红的血飞溅如骤雨,罗蕾莱颤抖着手抚着自己的脸,胡乱抹了数下,指头和掌心全染上液状的殷红。

  “啊——”莫里斯太太发狂似的嘶吼,拼命想扶起施奈德如断颈般颓软垂落的头颅,血腥味伴随着湖面的烟风,弥漫整座幽静的湖。

  罗蕾莱愣愣的站着,膝头微颤。拜伦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畔,面无表情的俯睨着她。

  面对鲜血淋漓的残酷杀戮,他的神态始终无动于衷,一如初次与她见面时那般寒漠,她心中震颤,尽管施奈德的非人行径根本已称不上个人,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无法承受施奈德已死的事实,莫里斯太太丧失心智般不断高亢的尖吼:“你竟然敢这样做!我发誓我一定会报仇,我要让你知道杀了上校的下场会是生不如死!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父亲的葬身之处还有你母亲的下落!”

  拜伦置若罔闻,只是瞟她一眼,便又转向犹然呆愣的单薄纤影,眸子晦涩阴郁。

  “都结束了,你可以……”

  “都是假的?你对我说过的话……全是假的?”

  幽邃的锐眸毫无遮掩的迎视罗蕾莱蓄满水雾的双眼,以能摧毁一切希望火苗的冷冽口吻淡淡的回应,“没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的身份,都是假的。”

  罗蕾莱缓缓掩下黑睫,透澈的大眼凝结着即将倾泄的湿意,感觉森冷的寒意攀上她的身子,辗转漫上发颤的胸口,冻结了所有的感官。

  “那印记是怎么回事?他们说的抽血检验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了一个十分蹩脚的谎言。”太过平静冷然的俊容完全窥探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波动,拜伦侃侃地道:“那个属于罗蕾莱的疤痕,是个证明身份的特殊印记,施奈德知道这件事,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由我来帮你烙上;抽了血的针筒在交给莫里斯时暗中转手掉换,我给她的,是真正罗蕾莱的血液。”

  “究竟谁是真正的罗蕾莱?”绝望的痛苦远比撕裂她的心要来得更难捱,比面对死亡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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