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了电话,池款冬很认真地在电脑上查询火车时刻表。
最近一班对号列车要在一个小时后才有,而且没有停靠能买鲜鱼的崇德站。
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的时间刚好,如果现在出发,她恰好能够迎接下午那批渔船回来,买到最新鲜的鱼,他爱吃的鱼。
池款冬几乎是没有多想,就改变心意决定去车行租车,自行开车上台北了。
她喜欢搭火车,但她也会开车,她要选择最方便的方式到阳陵泉身边,去她爱的那个男人身边。
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面了,心情好好。
装在保冷袋里的鬼头刀比平常看起来更可爱,就连清水断崖都比平日不知道美丽多少倍。
苏花公路永远都是这么迷人,峭壁、断崖、隧道、太平洋。
空气中下过雨的湿气让窗外那些树木花草的香气更显浓郁,海风送来的咸味永远都是舒爽宜人。
她现在开始懂得享受远距离恋爱了。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未来该如何相守,但是不要紧,她愿意先珍惜眼下所有的小小幸福。
心情愉悦地驰骋在苏花公路上,沿路上的车子不多,但也不算少。
谨慎地与前方车辆拉开比安全距离更大的区间,突然想起方才那通电话中,忘了问阳陵泉最近睡得好不好,他总是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耶,好狡猾!
看这景况一定是又开始失眠了吧?她有带针灸针吗?
右手往口袋里摸的瞬间,陡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连串落石滚下,砸下的力道既猛且急,前方几部车辆全都惊慌失措地紧急煞车。
池款冬跟着急踩,这个距离却仍然还是会撞上!一定会撞上!
反射动作似地转动方向盘,煞车声、碰撞声、尖叫声、急促慌忙的一连串嘈杂掩没了方才耳边还清晰的阵阵浪涛声。
一阵天旋地转,她失速且失控的座车摔出护栏。
她正在加速坠落,而安全气囊弹开,带来一阵爆裂的晕眩!
车身翻滚了几圈,她好像有短暂地失去意识几分钟又好像没有,再睁开眼时,摇摇欲坠的车身已不再晃动。
她的车子勾在山崖,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卡在边坡上,很幸运地没有坠海,池款冬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目前头下脚上的处境。
动了动脸颊,方才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打到的地方好痛;挪了挪双腿,没办法从扭曲变形的车体中抽出;经过刚才的剧烈震荡,全身的每一处地方都是疼痛难当,但是,好像有个地方特别难受……
池款冬缓缓低头,才发现有段尖锐的树枝穿过身侧破掉的车窗玻璃,刺入她左边锁骨靠近肩膀的位置,而她的身上和座位旁都是染上她血的玻璃碎片,左肩完全不能动,额角在渗血……
是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公路才会突然坍方吧?
真糟糕……她必须求援,也得为自己止血……手机呢?伸手探了探,她的口袋是空的,或许是方才车身摇晃时早就掉了?右手不死心地还想再从口袋里找出什么,竟然只摸到卡在夹缝中的一枚抛弃式针灸针……
没有水、没有电话,只有一枚针灸针,池款冬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很荒谬。
她眼下什么事也没办法为自己做,就算想用这枚针灸针为自己止血,也没办法顺利拆开包装袋。
她只能这么动弹不得地等待救援。
抬眸望了眼窗外,身旁是山,车下是海,刚下完雨的天际隐隐挂了道彩虹……就算是现在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看,仍是觉得这片孕育她的山水好美……
唇边缓缓牵起一朵无奈的微笑,左肩上的疼痛渐渐扩大,逐渐涣散了意识……从没有玻璃的车窗吹入的海风好冷,耳边听见的海浪声好近,她感觉自己渐渐在失温。
肩膀好痛,若是她一直没等到救难人员,她会在这里死去吗?死了之后,会有虫蚁鸟兽来吃她吗?这样也好,她找到一个回馈这片山水,并且永远与它不离不弃的方式了……
他今天,会等她到很晚吗?没有她,他能睡得好吗?
总觉得……好好笑……生命真的好短暂,又好荒谬……阳陵泉现在终于能明白她想传达给他的是什么了吗?
在死亡的面前,没有人能有输赢,虽然她很不想透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但,他现在终于能懂了吗?
他终于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学会善待自己,连她的分一起吗?
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取他的平安快乐,与夜夜好眠……
他总说,针灸针能带她回去他身边,但是,她已经握不住了,就要握不住了……
那、向这片好爱的山水祈求行不行?
如果,山水有灵,请带我回去他身边,回去那个总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男人身边……只要再见一面就好,我好爱他……
耳边听见的山海声音好呜咽,却迟迟没有回应。
陵泉,我永远都会守在这片山水。
你随时回来,我都在这里。花莲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家,就算你再也不到花莲来,我依然会在这里。
一闪而逝的银光自她指间缓缓坠落。
万籁俱寂。
第10章(1)
有一枚炸弹在东急百货的董事会议上炸开!
那是当阳陵泉从容地推开会议室大门,在众人讶异他平安出院的惊愕眸光中安然落坐,郑重宣布他已经将手中的百分之十股权让渡给阳鑫,并会将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三转回至父亲手中的时候。
会议室里有一刻短暂的鸦雀无声,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哗然与阳鑫脸上的不可置信。如此一来,加上手中原本持有的百分之三十五股份,阳鑫顿时成为东急百货的最多股权持有人,东急百货一夕变天。
怎么会这样?本想拿着伪造的股权让渡书,宣布自己手上握有大多数东急股权的阳鑫在看见阳陵泉推门而入时便深知自己落入一场骗局,但却万万没料到会有如此急转直下的发展。
阳鑫与董事们还尚未做出反应,阳陵泉便被一只仓皇的大手迅速拉离座位!
「抱歉!抱歉!小犬今日刚离开医院,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会议先暂停十分钟,先暂停一下。大家先喝点茶、先喝点茶!」阳父急急忙忙地将阳陵泉拉出会议室,推开安全门,将他扯进楼梯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不是你原本的安排,不是我们的计划!」阳父气急败坏地朝他大吼。
「爸——」正想说些什么的阳陵泉冷不防被打断。
「事情还没成为定局,法律程序还没跑完之前,一切都是空谈,现在还有机会!快!你进去,跟那些董事们说你头脑不清楚!说你刚出院,你搞不清楚状况,你还没真正醒来!」
「爸。」他的父亲比他预期中的更愤怒,为什么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父亲比他记忆中苍老许多。
「快点!你快进去,去跟他们说啊!」阳父怒极地推他,阳陵泉的脚步却连一步也没动。
「爸。」
「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叫我爸!你快进去,别让董事们等太久!你要先安抚完董事们,等一下会议结束才能找阳鑫谈判,你就要拿到他手上的产业!就要站上旭日!就要拿到天下!你快去、你快去啊!」
「爸。」阳陵泉的身体被父亲推得动了一动。「爸,我会进去,但是我的决定并不会改变。」他望着父亲的眼神好诚恳,却也好无奈。
他已经不想继续在这堆烂泥堆中打滚了,他好累、也好倦,他要学着对自己好一点。他要放下这一切,然后真正地学会去面对自己。
「不会变?什么不会变?你在想什么?那是我交给你的事业,你怎么可以白白拱手让人!我从小到大都不是这样教你的!你疯了!你疯了!等你清醒之后会后悔的!」阳父破口大骂。
「爸,我现在很清醒,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阳陵泉望着父亲,说得慎重。「爸,我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我很不快乐,你有看见吗?」
阳父忽而顿了一顿,他的儿子身体不好?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当然更不知道他过得快乐不快乐,但是,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等你得到的权力更多,等你站上了更高的位置,你就会过得更快乐!就像我一样,我一直以来都因为没有得到旭日郁郁寡欢,但却因为你就要成功而感到快乐!陵泉,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你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我知道你不想输,你也不会输!你快进去!」阳父犹不死心地仍在游说。
「爸。」阳陵泉忽而微微俯身,握住个头早已比他矮小的父亲双肩,坚定地望进他眼里。「爸,我已经不想再当第一名了,但是你还是应该为我感到骄傲,这才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真正为自己打赢的仗。」
「你在胡扯什么?!你赔了东急怎么会是赢了?!你的脑袋坏了,就连胜负输赢都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