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雪梅问道:「小姐有何差遣?」
陌青禾一直没吭声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是故意无礼,而是刚换下衣裳,连口姜汤都还来不及喝就被唤来这儿,身体又冷又僵,连话都懒得说。
樊翠蓉没睬陌雪梅,依旧对着陌青禾说道:「你头发怎么湿了?」
「淋雨了。」她简短回答。
「为什么淋雨还拖着羲哥?」樊翠蓉故意问。
陌青禾挑了下眉,陌雪梅则是故意望向春蕾。这宅子就这么点大,春蕾跑去找丫头们探话,她就站在不远处,自然瞧见了。
陌青禾回道:「我没拖着二少爷,只是碰巧遇见罢了。」
「什么『罢了』?说话这么无礼!」她瞪她一眼。
陌青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小的没见识,说话粗鄙,请小姐莫怪。」
春蕾在一旁道:「小姐,陌厨娘不过乡野鄙人,不用与之一般见识。」
陌雪梅一个冷眼扫过,春蕾打个激灵,赶忙补充一句。「嬷嬷是待过宫里的,自然不同。」
「不知青禾犯了什么错,让小姐如此生气?」陌雪梅问道。
「没什么,刚刚的点心难吃,还有刚刚拿来的枣糕、糖粥藕,我平时吃到都不想吃了,再去做来。」面对陌雪梅冷厉的目光,樊翠蓉不觉地降低嗓门。
陌青禾恨不得马上离开,忙应道:「是。」
「如果你尽心伺候,少不了赏赐。」樊翠蓉端起架子。「以后我就是这庄子的女主人,若让我满意了,你自然有说不尽的好处。」她先把身分摆出来,打消陌青禾的痴心妄想。
她就这么自信能嫁给裴羲?陌青禾有些疑惑,不过仍道:「是。」
「听说羲哥帮你兄长还了赌债。」樊翠蓉问道。
陌青禾一怔,说道:「是。」为什么樊翠蓉会知道这事?
「可是你求来的?」
「是少爷好心借给青禾的。」她回答。
樊翠蓉露出一抹浅笑。既然羲哥不是慷慨解囊、无偿助她,那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你们下去吧!」
待两人离开后,樊翠蓉才露出安心的表情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刚刚说女主人的时候,厨娘没什么反应。」
庄子的女主人就是羲哥未来的妻子,如果陌青禾真的喜欢羲哥,不可能对这句话没反应。
春蕾点头。「是没什么反应,看来是奴婢想太多,他们两人真没什么。」
樊翠蓉微笑地躺回榻上,开心地吃起糕点。
第6章(1)
翌日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樊翠蓉翻身捂住耳朵。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她将脸埋在枕头下。
咕咕咕~~
「把那些鸡给我杀了!」她从床上坐起,拉开嗓门尖叫。
春蕾早在半个时辰前便被吵醒,干脆起身坐在椅上打盹,樊翠蓉杀鸡般的吼叫吓得她惊跳起来。
「听到没有,把那些鸡都杀了!」樊翠蓉怒吼。
如今她正气头上,春蕾识相地没与她争辩,答应一声就出了房门。
樊翠蓉倒回床上,蒙头覆面。
厨房里,陌青禾正在煮粥,见春蕾过来通传小姐旨意,她抽了下嘴角。「怎么可能把鸡都杀了?」
「是啊,有二十多只鸡。」青苗在一旁补充。
春蕾也晓得强人所难,遂道:「要不你们想办法让鸡狗别叫。」这里野狗也挺多的。
青苗笑出声。「又不是神仙,哪能让鸡不啼狗不叫。」
「这我不管,再这样吵下去小姐一会儿过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她说道。
「怎么了?」陌雪梅走进来。
一见嬷嬷,春蕾顿时没了底气。「小姐嫌吵。」
「叫咱们把鸡都杀了。」陌青苗补充。
「嬷嬷这么能干,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春蕾谄媚地说了一句。
陌雪梅瞄她一眼。「青苗,把鸡都赶到后山去。」
「啊?」青苗一怔。
陌青禾也是一愣。
春蕾笑开。「谢谢嬷嬷。」她笑咪咪地回去交差。
「姑姑,你不是说真的吧?」青苗问。
「让鸡仔们跑跑,有什么不妥?」
「是没什么不妥,可再要抓回来费劲。」陌青苗一脸苦恼。
陌雪梅朝厨房外唤了一声。「菊芳。」
「是。」正在洗脸的菊芳匆匆走过来。
「表小姐嫌鸡吵,咱们要把鸡赶到后山去,你去问问少爷的意见。」
菊芳马上领悟,小脸净是笑意。「好。」
陌青禾笑着摇摇头。姑姑也真是的,摆明了借刀杀人。陌青苗窃笑不已,看来恶人还要恶人磨,就让少爷去整治表小姐。
没多久菊芳颠跳着回来禀报,二少爷冷脸怒斥了表小姐一番,叫她受不了就回城里去,别在这儿折腾人。
菊芳活灵活现地演着,还学樊翠蓉砸东西、跺脚,把大伙儿逗得直笑,陌雪梅让她们收敛些,快干活去,她们三个丫头片子才拿了畚箕扫帚洒扫庭院、擦拭厅堂。
这天杜松没来送菜,而是杜松的兄长送来的,还带了一颗特大的西瓜,说是要孝敬二少爷。
陌青禾站在后门,微笑接过,问道:「杜松怎么了?」
「唉……有点事……分不开身。」
见他说得吞吐,陌青禾也没再问,让人走了,转头瞥向立在一旁神情落寞的妹妹。
她不知要说什么,只能言不及义安慰几句。「大概是忙,明天或许就来了。」
陌青苗没说话,闷头走回厨房。
陌青禾叹气,想帮忙也不知该怎么帮。杜松的父母不是她说几句话就能撼动的,可看妹妹这样难过,她也不好受。
发呆片刻,她让妹妹顾好灶上的粥,走出后门往马厩而去。自兄长被带到马厩后,她还未去探他,只拿了些包子托廖延兴送去,廖延兴没接手,只告诉她:「姑娘放心,人三天没吃东西也饿不死,只要有水,有些人还能挨七天以上。」
她叹口气,把包子拿回厨房。她恨大哥,真的恨,想到他勒自己的脖子更是寒心,可恨一个人,她也没想着要他死,何况还是亲人。
离马厩越来越近,她又心生退却,裹足不前,看了又怎么样,她要说什么?来来回回走了几次,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怎么了?」
听见后头传来声音,陌青禾转头,福身。「少爷。」
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圆领袍子,在清晨的日光下看来格外静谧沉稳,深邃的眼神让陌青禾低下头。
「想见那没良心的混蛋?」他刻意说道。
笑意爬上陌青禾的脸庞。「还在犹豫,少爷也是来——」
「我是来骑马,不是来瞧他。」裴羲忽然心生一计,问道:「会骑马吗?」
她摇头,马匹可是很贵的,村子里没人养。「只骑过驴跟牛。」
「想试试马吗?」
她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他微笑。
「我是说马这么名贵……」
「又不是瓷器,难道你骑上去就会碎掉?」他取笑。
陌青禾微红着脸瞪他一眼,昨天的感觉越发强烈,少爷真的有变,说话越来越不正经,连笑容也变多了,整个人看来亲切又和善。
「你在这儿等我吧!」他不想她瞧见陌丰栗狼狈模样而心软,那畜生让她的声音到现在都还带着一丝沙哑,虽然领子遮住了她的颈项,但他确信底下定有勒痕。
彷佛猜到他的心思,陌青禾叹口气,点点头。
早上的风带着一些凉意,徐徐吹来,让她心头沈淀许多。陌青禾举头望着树林,想起妹妹要哭不哭的模样,她们自小就亲,感情也好,青苗有话藏不住,吱吱喳喳地说,可如今却一句话也没说。
是认命了,还是想着与杜松私奔?若她嫁给裴羲,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比比皆是,但她从没把这观念套到自己身上,因为她曾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即使后来兄长在村子臭名远播,敏宽进京赴考,她都坚信他会回来娶她。
直到他母亲上门退婚,所有她坚信的一切碎裂了,她以为自己了解他,以为就算他母亲反对他也会娶她……他曾搂着她,信誓旦旦地说:「娘喜欢你的,她只是不喜欢你大哥,你要相信我,再说就算母亲反对,我也会娶你。」
现在想想,自己怎会那样天真?
听见马蹄声,她收起散乱的心思,朝前头看去,裴羲正牵着棕马往她这儿过来,她脑中突然掠过他的提议——结发夫妻,共度一生。
她脸颊顿时又热了起来。
裴羲走近,发现她低着头,面颊泛红,不知想些什么。
感觉他来到面前,陌青禾抬头道:「我想还是不骑了。」
「为什么?」他扬眉。「害怕?」
她摇头。「只是觉得不恰当,让人瞧见,说不得又引起闲言闲语。」
「只在这附近绕绕。」他示意她上马。
陌青禾甚是犹豫,可马儿的大眼与她对上,可爱又聪颖的神情实在讨人喜欢,她禁不住伸出手摸摸它的鬃毛,它转头,以鼻子拱拱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