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众连忙围上前,出声阻止。
“夫人,你别做傻事啊!”
“什么是傻事?”东菊篱来不及采取行动,不断的挣扎,目光如炬的瞪着帮众,“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如果没有我的头,搜遍全家上下,他们也不会罢手的。提我的头,去换剩余的命,能救多少是多少啊!”
几个大男人得压着她,又怕伤到她。
“夫人,你这么做是对咱们最大的侮辱。”
“难道要你们陪我死?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万俟家就此毁灭?”东菊篱紧握着匕首,贝齿咬着下唇,从齿缝中硬挤出话。
“留得青山在啊!”有人劝说。
“死也要死得有利可图,这才是我万俟家魂!”东菊篱张嘴,对着前方的炎阳帮首领悲愤大喊,喊出对眼前局势回天乏术的无力痛苦,愤然泪下,“徐离头子,别再为小菊留下,回头去助我主啊!”
难道他们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胡东家早已叛变?看不出来福浅荷承诺的入宫举报“叛贼”指的是她万俟家吗?看不出来主上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早已有人代替她行动吗?
别为她这个已经算不出下一步的人白白牺牲,去保护她万俟家的真命天子……他们还有真命天子啊!
“没错,你已无计可施。”密道前头传来福浅荷的声音,没多久,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犹然娉婷,犹然庄重,却是灭了万俟家的主要元凶!
周围的帮众马上团团挡在东菊篱的前方,各个露出恨不得她死的肃杀表情。
“狗娘养的婊子!”有人啐了一口。
“狗娘养的?”福浅荷轻笑,“那说的不正是你们身后护着的女人吗?”
商场如战场,万俟家的主公和主母是商贾口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对贪婪狗男女。
她笑容满面,又向前一步。
“不准动!再过来,一刀劈了你这贱人!”帮众中有人恶狠狠的警告。
“我只有一人,你们不怕被人说人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被护在后头的东菊篱浑身一震,原本已经了无光彩的眸子悄悄闪着一丝光芒,低声命令,“让开。”
“夫人,你……”
“匕首可以给你们,但是让开。”她的口吻越来越坚定,适才的大义赴死已经不复见。
帮众收下她递交的匕首,这才让她走上前去面对福浅荷,却还是围在她身边,展现出誓死保护的忠诚。
东菊篱注视她片刻,陡然下跪。
“是我不好,我向你跪,求求你放过万俟家和炎阳帮残余的几条性命,要命,我就用命赔给你。”她重重的磕头,重重的落泪,重重的求情。
福浅荷居高临下,眼神稍嫌冷冽,看着东菊篱一声一声的哀求,拒绝帮众家仆把她从地上拉起,最后漠然的开口,“哭吧!我懂得这种感觉。我爹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哭了。”
却没有人能让她求,因为送回面前的只有一具无头尸首,还能向谁求情?
“可知道为何忍了这么久,我们才动手?”福浅荷似乎不急着要她的命,慢条斯理的说:“要让敌人松懈,唯有使他忘记。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忘得如此快。就像你曾经说的,万俟家向来团结,家族上下一心,所以就连一条人命,都能上下一心的忘却。”
“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拿的主意,是我建议杀了福相,是我鬼迷心窍,我这就向福相跪拜。”东菊篱继续磕头。
昔有帝女舜容为爱几度沦为说客解救丈夫,今天她一个寂寂无名的金商东菊篱,为了家族向灭族仇人跪拜又有何可耻?
“菊姊又何必为了一个只爱你的才能,不爱你的男人做到这种程度?”福浅荷突然语重心长,并蹲了下来,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万俟懿并不想要你的孩子,对吧?然而你知道吗?我却是不想要他的孩子,所以我也那么做了。”
跪伏在地上的东菊篱骤然瞠大双眸,完全没有发现这是福浅荷想看她痛苦的计谋,左胸口一直没愈合的伤瞬间被扯裂到极限,痛得连呼吸都忘了。
万俟懿真的……要了福浅荷吗?
她不在乎福浅荷因为痛恨万俟家而扼杀了腹中的孩子,只想问,他真的碰了福浅荷?
为什么他能抱一个娶进门不到一年的女人,却连吻她都吝啬?
她不相信,在他心中,福浅荷现在比她更美……
痛苦大过难堪,眼前一阵晕眩,东菊篱崩溃的呜咽,哭声零碎。
“没错,这样的眼泪才真实,才能打动我嘛!”福浅荷有了报复的快意,从容的起身,“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万俟懿确实只爱你是个商人。”
“贱婊子,别妖言惑众!”炎阳帮中有人看见东菊篱从跪姿变成蜷缩在地上,心碎的哭泣,忍不住出声怒骂。
“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信或不信,自然是由菊夫人决定。”福浅荷盈盈一笑,对自己说的话能如此轻易的让东菊篱痛彻心扉,感到满意。
就是要死,她也不会让这些始作俑者死得太痛快,若不折磨东菊篱,她如何有为父报仇的快意?
“现在,所有参与的人都得死。”福浅荷伸手,迎出血溅全身的兄长福拾翠,“我要万俟氏家破人亡。”
匆促间,东菊篱感觉自己被人从地上拖起,憔悴的回眸,见到一手促成的虎穷追在后,也见到有万俟懿的世界一幕幕和血纷飞。
一个倒了,两个倒了,三个倒了……渐渐都倒了,然后她也倒了,只剩空洞的眼还固执的映着残留的荣光和分离。
懿哥,别了,小菊先走。
……勿念。
万俟非带着剩余的炎阳帮众从只剩下血和尸体的祖宅仓皇逃出,回到万俟家退守的小城,第一次见到弟弟垂落脑袋,主位上的身影散发出浓浓的绝望。
万俟懿没有哭……当然,再也笑不出来。
“开门,把金岳十八家的盟军人马和炎阳帮悄悄的送出城。”他沉静的开口,“回去后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懿最后能为大家做的事。”
家族兵变,他怎么也算不到养虎为患。
失势了……马上会有更强大的敌人来穷追猛打,身为商人,他只求牺牲降至最低。
其他的,也无能为力了。
“懿,家里……”万俟非一身狼狈。
“慢,按住我。”万俟懿打断他的话,沉着的强忍着感觉。
厅内,众将无语,也动不了。
“我说,抓住我,求求你们。”冷静的声音中有一丝崩溃。
身披战甲的将领们面面相觑,踏出理解的沉重步伐,来到主子的身边。
“不够,再来。”万俟懿让五、六名彪形大汉按住自己,才看向兄长,“说。”
万俟非五官扭曲,悲痛的说:“福家兄妹往家里去,现在……”
未几,厅内传来震天价响的悲怆哭吼。
更多将领上前,压住落下男儿泪、痛泣嘶鸣的主子,也纷纷含泪低泣。
“我找不到小菊……”万俟非亦难以忍受,泪水夺眶而出。
又是声声哀咆,小城内弥漫着肃穆哀戚,厅内人人落泪。
“压紧我!”万俟懿泪流满面,还是命令。
家破了……才知道自己胡混了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贪婪的奸恶之事,结果不只家族,连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
当他问,还剩下什么?
回应的却是一屋子的男儿泪……
那一天,万俟家陨落了。
第6章(1)
“欸!官爷,你这样,咱们怎么做生意啊?”
“废话少说,举凡和万俟家有关联的,都得搜。”
“咱们老早和万俟家脱离关系啦!”
“这是主上亲自下诏的命令,谁敢反抗,就有叛君之嫌。”
年关方过,金岳无主,却有大批少阴官兵进驻,他们一一审查万俟家留下的七街八十铺,且连金岳十八家商贾都不放过,抓了许多人问讯,如此大阵仗,自然也引来许多百姓围观。
“真是过分,明明万俟家都被灭了,人家也早和万俟家没关联,还要抓……”
“听说大部分是有去无回啊!”
“看来万俟家的主事者还没被抓到,才会如此大动作。”
“不过这么说来,东家倒是挺安稳的。”
“你不知道吗?全天下的人都在传啊!东菊篱是灭了万俟家的元凶,听说在万俟家一夕间被赶尽杀绝之前,她就被万俟懿休了,所以才会逃过那一劫。”
“这还真奇怪,又说她是元凶,又说她逃过一劫,自相矛盾啊!”
“谁知道呢?传言本来就有很多版本,谁都有自己相信的,融合在一起,就乱七八糟啦!”那人刻意压低声音,“不过东家倒是名正言顺的接收了万俟家留下的产业,而且不被追查,那些官爷可都对东家很礼遇。”
“毕竟东家现在势力可大了。”
“难怪那天我听我家铺子的掌柜在庆幸他早日投靠东家之下。是说,东家现在的主事者是谁啊?”
“东廷蔚吧!听说东菊篱在被万俟懿休了之后,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