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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蠢!我真蠢!她已经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呀!」风裳衣拍掌大叫。

  宇文青翰及众人一脸茫然。

  「她说想去喝碗红豆汤圆!」那日踏剑山庄的小师弟正是如此陈述。

  「这算什么线索?」宇文老爹呿声。

  风裳衣笑了。

  「『红豆代表相思,汤圆代表团圆,让我相思挂念的人终会在那里团圆』,我曾经告诉过琅琊这番话,她一定在那里等我——」

  就在不远之处……

  + + +

  就在不远之处。

  客栈阁楼一角,重重垂纱轻掩中,呆坐著一道身影,无聊且无趣地俯视灯市间往来人潮。

  灯火辉煌,处处温暖,独独她,蜷缩在阴暗角落,头一次感到如此孤寂,好像被排除在人群及嘻嚷之外。

  「变成现在这样不男不女难道是我的错?朝我发什么脾气呀?!笨家伙!」低咒的自言自语转换成轻轻叹息。

  真想将这番话甩到风裳衣的俊逸脸蛋上,顺带附送两三拳教训他,让他也尝尝她那时的心头痛楚。

  「宇文弟弟——」

  宇文琅琊倏然一惊,回首,失望。

  「哦,表情也转变得太快了吧?」当日目睹风裳衣和宇文琅琊追赶跑跳碰戏码的小二哥端著热汤上楼,「可惜我不是你在等的人,别沮丧,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他递上红豆汤圆,这些日子里宇文弟弟除了红豆汤圆之外,任何食物都不曾咽下。

  「我没有在等谁。」宇文琅琊露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倔强态度,「还有,你少攀亲带故地叫我宇文弟弟,恶心得令人想吐!」

  害她误以为……是那个老纠缠著她、死不要脸亲昵唤著她的风裳衣。

  「这样称呼比较亲切嘛。」店小二笑了笑,「你不上街去逛逛?外头很热闹哦,吃喝玩乐、猜灯虎、游街样样不缺,何必孤独坐在这叹气?」

  宇文琅琊收回无神的视线,街巷里小贩嚷嚷叫卖声鼎沸,甚至连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也在今夜破例赏起七彩花灯。她的眼光落在三名豆蔻少女方向,嘻笑的花样脸蛋围绕在糖葫芦小贩旁,一串串鲜红晶亮的玉珠梅子,令人垂涎。

  宇文琅琊动了,起身下楼,朝左侧糖葫芦小贩走去。

  慌张的风裳衣正巧由右侧弯进客栈内。

  「小二哥!小二哥!」

  「来罗,来罗。」店小二才下楼便指著风裳衣,「呀——漂亮公子!」

  「有没有看见宇文弟弟?」

  「宇文弟弟?有呀,他刚走。」

  又是这个鸟答案!风裳衣已经懒得询问同样愚蠢的「有没有说去哪」,一转身奔出门外,在熙攘人潮中寻找。

  他不顾形象拉开嗓门,提足中气朝四方大吼:「宇——文——弟——弟——」

  原先嘈杂的街巷瞬时鸦雀无声。

  「宇文弟弟!不管你现在要往哪个方向走,都给我站住!否则被我逮到你,小心我会揍得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听到没——」

  撞开三个挡路人,推倒五个不识相的绊脚石,风裳衣边嚷边跑。

  「不要再躲著我!我混蛋!我白痴!我嘴贱!我活该倒楣不被信任,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别生我的气,宇文弟弟——」

  宇文琅琊抬头,瞧见一道卷起黄沙的狂风扫向她的方向,她没有躲避,没有应声,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拎起甫买来的糖葫芦,一小口一小口地舔。

  「宇文弟弟!宇文弟弟!宇文弟弟!宇文弟弟!宇文弟弟!宇文弟弟!宇文弟弟!宇文弟弟——」

  咻的一声,狂风般的黑影扫过她眼前,消失在好远好远的黑点处,只剩一声声的「宇文弟弟」仍在西街回荡。

  原来风裳衣上回也是这般疯狂呼唤著她,难怪全汴京城皆知道「宇文弟弟」,她总算亲眼见识到了。

  舌尖划过糖衣。

  好甜,是糖葫芦的蜜糖溶入口中化开的香气,也或许是心头一点一滴沁出的笑意,甜了她所有的意识。

  跑向西方的黑影又折了回来,步伐未曾停歇,再朝东方飞奔。

  宇文琅琊坐在某户人家门外的石狮旁,像个新奇的孩子一边看著「千里寻人」的戏码,一边贪著零嘴的甜腻。

  无论人声如何重新再扰攘,如何再沸腾,一声声的「宇文弟弟」却永远是其中穿插最响最亮的呼唤,不绝於耳。

  她靠著冰冷石狮,闭趄双眼,听觉却变得更清晰。

  宇文琅琊忍不住笑了,笑得有趣而开心,她好小声好小声回应,近乎喃喃自语:「我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等你。

  一直在这里,等你来找我。

  再也听不到任何过耳嘈杂,只剩那道心急奔驰的跫音,就在不远处……

  「呼呼呼哈哈……呼呼……我……呼呼……终於找到你了……呼呼哈哈……」喘息声交杂著无法辨明的字句在她面前停驻,宇文琅琊缓缓睁开眼,望见满头热汗、衣衫头冠凌乱的风裳衣。

  两人都来不及开口交谈,风裳衣双臂一展,牢牢抱住宇文琅琊,箝得死紧又密密贴合。

  「我抓到你了。」风裳衣仍在轻喘。

  「你又在使出那招缠死敌人的唯一绝学,是吗?」宇文琅琊此时竟还有好心情调侃他。

  「对!而且只缠你一个!」风裳衣霸道宣告,并以行动来证明。

  宇文琅琊只是笑著,不挣脱他的臂膀,空闲的手仍举起糖葫芦轻吮。

  「我从不知道,糖葫芦是这般好吃。」

  「你从没吃过?」

  她摇摇头,「不曾。有很多事,我是不被准许『做』的——不准哭、不准撒娇、不准怯懦、不准有半丝女孩子的举动,甚至不准认为自己是女人……」她低垂眼眸,「男人都不爱吃这玩意儿的吗?否则我娘亲为何不准我吃呢?」

  「男人当然吃,而且偏爱甜食者不在少数,我想……她是不许你流露出娃儿要糖吃的娇憨模样吧。」风裳衣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仍将她圈围在双臂

  衣引以为傲的漂亮俊颜。

  「你……你怎么一点事前的警告也不给呀!」这招声东击西也太猛辣了。

  「谁教你置身状况外。」使力太猛,害她的手腕隐隐作痛,宇文琅琊甩甩手,准备下一波的攻击。

  风裳衣咽咽唾液,捂著红肿的脸颊,转身就跑。

  呜……他的幸福,好痛啊!

  尾声

  幸福之后

  「唉……为什麽这麽可爱咧?」宇文青翰坐在凉亭里,背对众人不停地哀声叹气。

  「老爷,你叹完气了没?换人抱了啦。」宇文夫人戳戳宇文青翰的背。

  「还没还没,我还没抱够。」宇文青翰露出耍赖的嘴脸。

  只瞧见他半转动的臂膀间搂著一名粉雕玉琢的嫩娃儿,水灵灵的大眼眨巴眨巴地勾引出宇文府邸众人的疼惜。

  「真的好可爱……天底下怎麽会有长得这麽可爱的娃儿?说眉是眉,说眼是眼的,好可爱……」宇文青翰逗得娃儿咯咯轻笑,「爷爷最疼娃娃了……」

  宇文老爹又叹气又无奈的原因有二,一是他无法奢望儿子和儿婿(或儿媳)生出小萝卜头让他含饴弄孙;二是偏偏他们就有本事领养到这个让人疼入心坎里,顾不得究竟有没有宇文世家血缘的小娃娃。

  唉……矛盾呀……

  远远的三人围在石桌前嚼花生米。

  「你们不打算让老爷和夫人知道真相?那娃儿可是道道地地拥有一半宇文家的血脉。」晴姨品著香茗。

  「反正老爹已经够疼娃儿了,知不知道真相也无所谓。」风裳衣挥挥手,一脸不在意。「况且琅琊没勇气坦白自己的身分,只好让老爹和二娘继续误解下去罗。」看来这辈子他都得活在「和男人成亲」的假相中。

  「讲开了第一个秘密就得讲第二个,麻烦。」宇文琅琊仍不改豪气。

  实际上,是她提不起勇气向老爹证实女儿身之秘……她甚至不敢想像老爹知道後会有怎生激烈的反应——是高兴或更加消沉?

  嗯,後者的机率恐怕比较大。

  「对了,晴姨,接下来我和琅琊又得上山躲个一年。」

  「为什麽?」晴姨不解地看著宇文琅琊和风裳衣。

  风裳衣朝宇文琅琊挑眉,嘴里回答:「总不好让府里上上下下看见『大少爷』怀胎吧?」

  晴姨好生惊喜。「琅琊,你——」

  「别提了。」宇文琅琊没好气地呸声。每早孕吐的苦难已经要将她逼向丧心病狂一途,也只有这段期间,她是藏也藏不住自己身为女人的事实。

  晴姨欣慰地笑。呵呵,看来不久之後,老爷又将多了个「领养」来的宝贝孙儿疼爱罗……

  红豆未萌之前

  我又回到这里了吗?

  又……回来了吗?

  真冷,即使双手紧紧环住身躯,仍止不住透入骨髓的寒意。

  因为我的手,没有温度。

  是呀,一缕幽魂,何来温度?

  好冷……

  前行吧!朝前而行吧!跨过奈何桥吧!别回头、千万别回头,俗世已断,魂飞魄散——缥缈的嗓音如此反覆说著。

  是谁的声音?是谁的叹息?是谁的劝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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