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榆望着外公。“我想,应该是仁慈的慈,悲悯的悲。白色表示纯洁和希望,外婆是借着瓷杯和慈悲的谐音取这个名字,有自我勉励的意思。外公,是不是这样?”
“嘿!对!就是这意思。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个杯子还真是非送你不可了。”
闻言,慕风马上阻止外公。“外公,既然这是子榆第一次用这个杯子,我们别让她喝咖啡。”
“为什么?”秦青云不解。
“因为你煮的咖啡又酸又苦,不适合拿来当第一次嘛。”
“咦!”
慕风继续解释:“第一次当然应该装最喜欢喝的饮料,因为这铁定会成为一个天长地久的回忆,当然要充满甜蜜才对嘛。”
说完,他又蹲下来,在矮柜里翻找,最后拿出一罐可可粉,像个孩子般诚挚地看着她。“喝可可好不好?”
他都替她未来的回忆这样仔细算计好了,她怎么舍得辜负他的心意?
遂答应他。“好,就喝热可可。”
他满意地听着她的答复,认真地替她调着可可粉,表情慎重得像在进行什么重要仪式般。
是因为他的表情,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这个男人……
眼前似曾相识的情景,一样的纯白色瓷杯,一样散发着温暖香气的热可可,她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
算她怕了他。
不管任何时候,她当下有着什么不快和痛苦,他总有本事模糊她的焦点,拉着她走出情绪的风暴;也因为明白这一点,她不敢靠他太近,因为她深切地知道,每次要离开,都会变得更加艰难。
“快喝吧,可可要冷掉了。”他的声音温醇,像冬天里温暖的炭火,不自觉想靠近,那样恬适的温暖最能让人松了戒心。
她拿起杯子,慢慢啜饮着热可可。
“心情好多啦?”他眼里洋溢着笑意。
“这么多年了,你泡的可可还是这是好喝。”
他笑着接受她的赞美。
她忽然有些感慨。
这样的场景真是奇怪。他既是她分居中的丈夫,又是她的老板,在他的办公室聊着彼此间的共同往事,而她其实应该义正严词地和他划清界线才对。
可他好整以暇地替她泡了杯可可,就瓦解了她所有的武装,只是,一旦她不对他发脾气,她突然就慌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她总不能再爱上他一次……
是的,她不能。
她必须彻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慕风,我想请你帮我最后一次。”
“你说。”
“请你签字,我们离婚吧。”
第7章(1)
他曾经想过两人再次见面后的各种可能。
复合,是他最希望的结局;他也想过,或许她不再爱他了,他告诉自己,如果真是如此,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把她追回来。
但再度分离也该是一个选项,可他的确不曾如此假设过,或许这事来自潜意识的抗拒。
所以乍听她的请求,他有半晌不知该如何反应。
最后,他终于从紊乱的思绪中找到重点。“那孩子怎么办?”
“我们可以共同监护。”她说。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决定告诉欢欢实情了?”慕风问。
她其实没有。
可这也是早晚要面对的事,既然要解决,那就让她来说吧。
“是。”她回道。
“但你怎么忍心我们父女才相认便马上分离?除非你有非离婚不可的理由。”慕风咄咄逼人地问道。他必须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非离婚不可的理由?
子榆感到为难。到底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慕风答应签字?她灵机一动,想到了陆雅夫。
“你有没有想过,我有了新的对象,我想开始……新的生活。”她终于说。
这无疑是个令人难受的答案,他很难假装没听见或没这回事,他甚至没机会替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阻止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眼前她就坐在他面前,等着他回答。
他看着她,突然间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好吧,我答应签字。不过……”
子榆抬眼。“不过什么?”
慕风收起原本深情注视的眼,淡然说道:“在签字之前,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子榆问。
“我在欢欢的幼稚园附近买了一块地,打算盖一栋楼,将来就留给欢欢。为了让她感受到家的感觉,所以我希望这房子建好之后,室内设计的工作就由你来做,这是第一个条件。”
“那第二个条件是?”
“第二个条件是我要在大高雄地区找块地盖大楼,成立汇融集团的金控大楼,所有的室内设计也由你来做。”他说。
“可是,我不懂室内设计啊。”
对于她的反问,他完全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个投资计划,需要一个专案负责的主任,李经理跟我推荐你,我也答应了,这份人事命令会在月底宣布,在月初执行。你所需要的所有专业技能的师资及训练费用将有公司负责。这样,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可是我不懂,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子榆真被他搞迷糊了。
“我认为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过就是说YES或NO,然后选择你想要的结果,其余的就和你不相干了。”
他不再看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卷宗开始专注于公事。
是的,她已经把她的要求说出口,而他也有所回应了,那她还在等什么呢?
“好,我同意。可是,我希望你对我的一切经济资助也到此为止。请你体谅我想经济自主的决心。”
“既然你提到了决心,我想请问基于什么样的考量,你需要下那样的决心。”
子榆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说:“我们过了六年没有你的生活,然后你来了,一眼瞧见我困窘的生活,不问我是否同意,出手阔绰地改善了我的生活,哪天要是你走了,请问我该如何自处?”
原来从见面到现在,她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和他分离的准备。
这认知让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可他必须承受她所做的一切决定。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你都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女人,所以,如果我们注定要分离,我想,你是不需要做任何准备的。至于这份新工作,纯粹是因为你的能力合适,我不可能把公事上的职务当玫瑰花束,只为了取悦一个女人。”他说。
“是。”她脸上的表情因为困窘而有些潮红,原来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她怎么没想过,他是为了他女儿才做这所有的一切,而不是因为她。
慕风抬眼,眼里再无任何情绪。
“很好。等你完成这两件事,你就会拿到你想要的离婚协议书。至于告诉欢欢真相的时机,就等你拿到那张协议书后再说吧。”他说。
“好。”
“你去忙吧。”
她对他颔首,维持基本礼貌,然后离开他的办公室。
走进电梯,她在电梯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她刚谈妥一笔好交易,不仅完全没有损失,甚至还对她极为有利,可是为什么她一点开心、甚至松了口气的感觉都没有?
她心里其实知道为什么,只是,她不能、也不想承认,那是因为她不仅还爱着他,还自觉对他有所亏欠——她先是利用了他,后来又辜负了他的感情。当年如果她够坚持,是不是他们的婚姻就不致走到这地步?
走出电梯,她转身绕到洗手间去,躲在最后一间厕所里安静地流出眼泪。不管到底有多少后悔,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饭店里。
慕风穿着衬衫,扣子只扣了下面两颗,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手里轻轻摇晃着高脚杯里的酒。
他已经不言不语一个人坐在那里很久了,久到让老羊看了有点担心。
“老大,一个人喝酒容易醉,要不,我陪你喝吧。”老羊坐了下来。
“子榆的办公桌都弄好了吧?”慕风问。
“好了,就摆在我的桌子旁边。”老羊说。
“联络到邱嘉禾教授了吗?”
“是。他已经同意当我们建案的顾问,并且个别对大嫂授课。”
“幼稚园那块地的设计图完成了吗?”
“好了。明天会去申请建照。”
“很好。你去睡吧。”慕风突然说。
“老大,你是不是在担忧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羊观察了老大和大嫂好几天,怎么看两人都不像即将要复合的模样;再加上那个叫陆雅夫的律师依旧每天送花来,看他们两人在柜台有说有笑,难怪老大会觉得闷。
“老大,你把大嫂调到我们办公室来这招可真厉害,这样,那个姓陆的应该就不好意思像只赶不走的苍蝇,整天在大嫂身边飞舞了吧。”
慕风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再倒了一些。
“老大,或者,我们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告诉那姓陆的,大嫂和你的关系。”老羊继续献策。
“不必。”慕风仰头又喝了一杯酒,随后警告他:“你别插手管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