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紫英合上了服皮。“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数。那个春节,托你的福我与夜灵相逢,因为娘去世时你还太小,看见夜灵自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觉,可是我不同……我一眼几乎就认定她就是我妹妹了。我与大哥商量此事,才知道大哥老早就调查过上一代的恩怨,并且揣测出前因后果,他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他当上武林盟主,等待齐天庄重夺天下第二庄的名号,才有能力号召各派同心协力对抗圣月教,再伺机救出夜灵,确认她是否为齐家骨肉。”
“难怪大哥在耿千寒上门求助时,义无反顾地收留了他们。”齐岚踉跄了一步,从没想过事实真相会是如此。
齐紫英苦笑。“是的,没想到他们会逃出了圣月教请求齐天庄相助,我与大哥得知夜灵使用玉诀剑后的异常后,真相已是不言而明了,我们自然会尽力救她。我自私地趁夜灵失去记忆时,将她取名为秦烟……秦字与齐字念起来差不多……而你姐的名字,正是齐烟。”
“姐姐……”齐岚喃念一声,后悔莫及。昔日他对秦烟的恶言相向、对她的羞辱怒骂,现在都变成一刀刀锋利的匕首刺在自己身上。
“秘密就让它永远是秘密。”耿千寒弯着腰身,进入船舱里的小隔间,手中捧着热呼呼的汤药。他的左手臂缠着白布,被赵问兴打伤的地方经过运气接骨加上内服外敷,已经好上许多,使力也不碍事了。
“你都听见了?”齐紫英并不意外。
“听见了全部。”耿千寒走至床边,递了药碗给齐紫英。
齐紫英顺手接过。“你看起来很平静。”
“我不在乎她是谁,我只在乎她的性命。即使她醒了,也不适合知道这么复杂的故事。”耿千寒淡漠地说。
原来卓日霄将玉诀剑赏赐给夜灵,本来就是等着看一出可笑的血缘闹剧;齐天庄对他和秦烟仁至义尽,执着的根本不是玉诀剑,而是齐天庄亏欠多年、流落在外的手足——齐烟。
“你是要她这辈子都无法认祖归宗?”齐岚愤怒开口。
“现在的她不必为生存拼命,没有双手染满血腥的回忆,更不用知晓上一代的恩怨加诸在这一代的痛苦,我们都别唤醒她过去的经历,对她而言才是最幸福的,所以秘密就只能是秘密。”耿于寒语气冷硬,绝不会让步。
“我也这么认为。”齐紫英点头。“现在的她很单纯、很朴实,等到她的病好了,一切重新生活,或许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齐岚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没再表示意见,可是心底的自责与愧疚不断席卷着他。
“趁热喝药。”耿千寒落下一句,走出船舱。
他缓缓走到船首,迎着带有咸味的海风与一片汪洋,掏出怀中的帕子,瞄了两眼后紧紧握在掌心……
金蝉岛是位于南方的一个小岛屿,气候偏热,岛上绿意盎然,碧海蓝天连成一际,形成一幅宜人的美景。
莫离早已站在岸边等着船只靠岸,耿千寒抱着秦烟下船,一双目光直直瞅着莫离,久久无法移开。齐岚则搀扶着齐紫英跟随在后。
莫离是一个俊秀的男子,即便已是中年岁数,两鬓微白却不减一派斯文,皮肤依旧光滑白皙如年轻人,身子骨稍瘦但很精实。
“怎么如此狼狈?”莫离皱眉,绕过耿千寒,走至齐紫英面前,掀开他的衣衫,观察他的伤势。
“不碍事,师父还是先看看秦烟吧,她昏迷不醒多日了。”齐紫英一脸担忧。
“我先前已经收到你大哥派暗使送来的信,大致上的来龙去脉都已经了解了。”帮忙扶着齐紫英。“要治病也得先进莫家,莫家的古宅在岛中央的半山腰,依你们的现况看来,这段路程或许会有些吃力。”
“船夫大哥,请帮忙我们搬运包袱和物品。”齐岚回头向船夫们示意。
“这是当然,庄主都已经交代过了。”船夫们将行囊一一搬下船,往岛中央的山脉走去。
“用走的太慢了。”耿千寒一刻都不想耽搁,他只希望莫离能早点替秦烟医治。
他将昏迷的秦烟交给了齐岚,背对着齐紫英蹲下。“上来吧。”
齐紫英怔愣。“这是?”
“我背你上去。”
“这不妥。”他知道耿千寒是要施展轻功带他上去。
“没什么不妥,你是秦烟的救命恩人,我无以回报,这点小事就别和我计较。”耿千寒就这么蹲着不动,一脸坚决。
齐紫英尴尬了好一会儿才放弃坚持。
果然,耿千寒足下一蹬,立即使出轻功飞去,确实是快上许多,第二趟回来,顺带把莫离也带了上去。齐岚则是抱着秦烟跟着耿千寒的脚步,一块儿直飞足落莫家大宅。
第9章(2)
莫家古宅看上去有一段历史了,占地广大,分园分院,悬梁立柱都十分古老,宅第的摆设也非常简朴,能想象此处曾经人口众多、热闹一时,但现在人事皆非,冷清空寂。
秦烟被安置在离正厅最近的东厢房,她平躺在床上,消瘦而苍白。莫离坐在床缘,仔细地为她把脉诊断。
耿千寒站在床边,神情专注地凝望秦烟。齐紫英则半卧在椅子上,尽管重伤未愈稍显疲惫,却坚持留下来等待结果。
齐岚突然打开房门:“二哥,船夫们要回航了,等大哥有令时,他们会再来接我们。”
“嘘……”齐紫英食指抵在唇间,摇了摇头。
齐岚见状,赶忙安静下来,不敢有所叨扰。
片刻后,莫离总算起身,摇了摇头。“经脉受损,导致五脏六腑都在腐坏中,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她目前是以最卑微的方式活着,用沉睡的方式减少气血运行,使内脏腐化变得缓慢。”’
“莫叔,请你一定要救救她!”齐岚着急地说。
“师父,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齐紫英激动得站起身,不顾伤口疼痛。
“尽管她的意志力过人,有强大的生存信念支撑着她,但凭我的医术恐怕也无法治愈她。”莫离合了眸色。
“师父,她也是齐家的后代啊,你与爹是至交,看在爹的面子上,徒儿请您倾尽所学所闻,任何方法都行,一定要救救她!”齐紫英痛心地央求。
“她真的是齐家血脉?有没有可能推测错了?”莫离蹙眉。
“不,玉诀剑只为齐家人所用,不会有错。”齐岚随即接话,难掩哀伤。
耿千寒不理会他们的对话,径自走至秦烟身边,执起她冰冷的手轻轻搓揉着,深情地凝视着她。“谢谢你这么努力,放心,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奋战的。”
“这岛上清幽,让她留下来,好好度过最后的日子吧……”莫离叹息,别开了眼,率先离开东厢房。
齐紫英与齐岚莫不静默承受这恶耗,耿千寒却在此时追了出去,拦截了莫离。
“莫神医,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的黑瞳深沉,看不出情绪。
“当然。”莫离点头,领着耿千寒双双到古宅外的林荫小道。
两人一路走着,直到离古宅好一段距离之后,耿千寒才开口。“你不是救不了她,而是在考虑要不要救她。”
莫离闻言,不禁错愕。“何以见得?”
“我们下船时,你明知秦烟病况严重,却先关心齐紫英。身为医者,你有能力判断病情的轻重缓急,治疗的优先级,然而你却没这么做。”
耿千寒随意踢起脚边的落叶,步伐放慢。
“紫英是我的徒弟,我与他有师徒情谊,优先关心他也是人之常情。”莫离双手扳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解释。
“那你行医多年,遇上救不了的病人都如此淡然无谓?连试都没试,就宣布了结果,仿佛你早安排好了说词。”耿千寒停住了脚步,目光炯炯地盯着莫离。
莫离毫不回避他锐利的眼神,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莫离吁了口气,打破沉默。“你观察得很细微……没错,我是在考虑要不要救她,就算她有可能是齐家的骨肉,但她身为圣月教右护使,助纣为虐是不争的事实。”
“你怨恨魔教?”耿千寒的声音很清冷。
“我只是……不能原谅她灭了赤焰门。”莫离的面容闪过一丝哀伤。
“两派相争,弱肉强食,岂能把罪怪在她一人身上。”
“我是大夫,但也是普通的凡人,赤焰门里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可是如今她不在了……”
耿千寒举起左手,撕掉掩盖在手腕上的假皮。“我是赤焰门唯一的幸存者。”
莫离盯着他的伤疤,感到震惊。“你是赤焰门的奴隶?”
“是。”
“所以除了你之外,真的没有任何活口了?”莫离稍显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他点头……
“哈……”莫离退了一步,苦情地笑了一声。
“但是有个女人,在她死之前把一条帕子给了我,她告诉我,今生一定要找到这帕子上的所在地,那是她与她丈夫的约定。”耿千寒自怀中掏出了白帕,递给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