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端裕王去了哪里,确定的是,他不能投奔辽国,此次战役,大辽元气大伤,怎能不迁怒于他?
不过,让我着恼的不是这件事情。
照理说,这回攻城,我好歹是大功臣,我虽不居名、不占利,可于情于理,阿朔都该亲自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怎么是让常瑄来报讯?
这个,让我不服。
想了半天,我决定到外面去抓人,就算碰不到阿朔,碰碰花美男也是好的。
离开营账,我见识了五万士兵忙起来会是怎个模样。不是兵慌马乱的战场,可当人人都有事忙的时候,你会发现光是在营账间钻来钻去都会教人迷路。
我抓了人,问他们太子殿下在哪里,没人肯搭理我。
唉,女诸葛在这里不值钱,幸好我有一个慧眼识英雄的刘备,不然空有满身才华,亦无用武之处。
在追来跑去,闹了好阵子之后,我在人群中看见常瑄。
救星!我挥手大喊,但也许是距离太远,也许是人声喧哗,我想他没听到我喊他。我想朝他跑去,可有那么多穿了战袍的士兵来来往往,阻碍我前进。
幸好,在我准备放弃时,常瑄大步朝我走来。他终究是听到我了,练武人的耳力不容小觑。
“姑娘为什么不待在营账里?”
“我想找阿朔。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殿下很好,不过眼前……他很忙,我先送姑娘回去,等殿下忙完,定会去寻姑娘。”
他的眼光闪烁,若是我多留心几分,就会明白情况不对,可是我让左右推挤的人潮弄昏了,没注意太多。
我看看左右,心想:也是,不当头的人都忙成这样了,当头的人哪还能空得下来?接收一座城池、照顾伤兵、医治被下毒的百姓、俘虏敌军、签定合约……哪一项不需要阿朔下令?硬在这个时候要见他,是我过分了。
“阿朔有没有受伤?”
“没有。”
我又问:“裕王爷找到了没有?”
“殿下已经点了一队兵,由范将军带领,去搜查裕王爷的下落。”
“裕王妃呢?她好不好?我可不可以到关州衙门去看她?”
“这事可能要先请示殿下。”
“好吧,等阿朔缓些,你一定要告诉他,我在找他。”我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攸关生死的大事。”
“是,常瑄记下了。”
他护在身后,陪我回帐。一路上看见许多伤兵,我不自觉皱起眉头。“常喧,要不要我帮帮军医?虽然我不太懂,但这么多人……”
“姑娘不必担心,战事已经结束,我们有足够的人力可以照顾伤者。”
我点点头,又问:“那个守城将军呢?”
“殿下正在问他话,准备让靖王爷和对方谈判,签订合约。”
“这样很好,这回辽国受的教训够了,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是。”
“大军什么时候回京?”
“这几天,第一批受伤的士兵就要上路回京,待安顿好鄂图城,京城派任新守将到位,殿下就要班师回朝。”
“好吧,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我闲不住。
“常瑄懂。”
谈话间,我们已经走到营账前,他替我拉开帐门,我点点头,乖乖走进去。这次,我不当他的困扰。
走到案边,这才发现桌上不知几时多了只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有十几个水晶杯子,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打开附在里面的信函,是阿朔写的,字迹潦草,足见他真的很忙。信上没几个字,主要是嘱咐我乖乖待在帐里别乱跑。
好吧,看在他那么忙还想着送东西给我解闷的份上,原谅他一回。
我把水晶杯排在桌面,找来清水,一杯杯倒,倒出音阶,再找来两根筷子,敲敲打打。
Do、Re、Mi、Fa、Sol、La、Si……我一个音一个音慢慢调,好不容易调准了,便从最简单的童谣开始敲起。我一曲一曲慢慢练,一面练一面想着,等阿朔有空,就把这套绝活儿表演给他看,要他知道,只要我想,琴棋书画哪里难得倒。
我弹着、唱着,不知不觉,弹起那日在森林里唱过的那首歌。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
但我也渐渐地遗忘
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我在想什么?怎么又是这一首,阿朔不喜欢。
阿朔发誓过,再不让我一个人孤单狂欢,不让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他信誓旦旦,再不让我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他保证,我永远不会失去他,他会陪在我身边。
我听进去,也相信了,不然,怎会许下未来、计划起未来?
摇头,我想摇出另一首旋律,却没想到旋律没摇出来,却摇出花美男的话──
他说,阿朔身处高位,俯瞰云云众生,岂可为一处美景再三留连;他说,我明明知道高处不胜寒,怎样的繁华必定伴随着怎样的寂寞孤单,还要心存幻念,自然要苦痛伤怀。
高处不胜寒……寂寞孤单……是这样的吗?在我选择阿朔同时,我便选择了苦痛伤怀?
不,不会的,只是暂时而已。他是主帅,战后该做的事那么多,本来就很忙,过了这段,就、就……就会有空陪我。
对,我该帮阿朔也帮自己一点忙,那就是,不要胡思乱想。
我敲敲自己的额头,深吸气、深呼气,来唱豆浆油条好了,阿朔很喜欢这首歌。
我站起身,高举两根筷子,可是,想了老半天,我竟然想不出该怎么唱……
第三十章 行宫
这一等,又等过十几日,阿朔仍然不见踪影。
我数着锦囊里所剩不多的药丸,想着,最迟这两天就得动身去南国了,却还是见不到阿朔,怎么办才好?
等待是件困难的事,以前不知道,现在懂了。
水晶音乐,我已经弹得熟透,随时随地都可以表演几曲,我努力保持好心情,等着阿朔突然出现,给他一份惊喜,可是,他始终没出现。
花美男来过几次,常瑄是经常性访客,连James、张意麟都来陪我说过话,独独不见阿朔。
我说服自己,主帅很难当、阿朔忙得不得了;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既然他那么忙,我实在不应该打扰他,或许该独立一点,自己回南国把事办好,再回来见他。
留封书信好了,把自己的谎话戳一戳,然后拖着常瑄陪我走一趟南国,并保证事情办完,一定同常瑄回京找他。
想起阿朔收到这封信的表情,肯定精彩万分。他没想过我会对他说谎吧?他总是认定我没心机。
心机……来这里这样久,多少学了一些,话不再随口出,心事不让人人知,没有网络当屏障,保护自己成了必要的习题。
收妥行囊,把该带的东西收拾好,一个简单的包袱躺在床上。
信写过几张,别说歪歪斜斜的字迹叫人着恼,就连内容也是涂涂改改,不得完整。把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我对自己生气。
算了,还是见面跟阿朔把话说清楚。
他忙的话,我扼要讲几句就走,顺道提醒他回京时,帮我把水晶杯带上。若他不忙,就多待一会儿,告诉他,这些日子我好想他,我总算了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绝对不是夸张话。我还要向他保证,我们是吃过咸馒头、要同甘共苦的男女,我绝不会丢下他不管。
听了这样子的话,他会放心得多吧?
走出营账,纷乱的情况好多了,不像上次那样,走到哪里都是人挤人,此时营账已经拔除了近半,处处可见井然有序的巡逻队伍,伙夫军、操练军,各司其职。
城里城外驻守的全是大周士兵,已经看不见半个伤兵,百姓自由进出城门,脸上没有恐惧忧慌,战争气氛已不复存。
这样很好,代表阿朔的调度成功。他是有能力的男人,从以前就是。
这回,我问出阿朔已经移居鄂图城,住在王府里,天天都在接见重要人物。
我加快脚步往城中走去,街道干净整齐,来来往往的有汉人、有辽人,还有边疆少数民族,各种不同的衣饰丰富了整个市容。
城里的屋宇处处可见汉人的建筑风格,听说这座城本就是从汉人手里夺去的,皇帝知道老城重新归为国家版图,应该很高兴吧!
战争才结束不久,百姓已经开店迎客,街两旁都是商家,许多商品很有游牧民族的特色,烤肉串、大饼、辔头马鞭、银器,还有间专卖胡人乐器的店。要不是急着找阿朔,真该花点时间逛逛。
我想,王府应该不难找,随便找个人问,就能问得到。
我的运气不赖,在卖烤肉串的摊位前碰到James,他自告奋勇,要带我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