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一眼搁在一旁的水盆和净布,他犹豫着,然后低喃。“为什么要我来服侍她?她把我引入妓院,害我出糗一事,我还没和她算清呢。”
她轻轻哼了一声,露出痛苦的表情,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我去把晓玉找来,你等着。”他只是答应沉落璋看着她,可没答应要亲手照顾她。
她又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刚跨出门槛的他忍不住又回首瞧她。
额际沁出豆点般大小的汗珠,她喘着气,难受得又将被子踢开。
“大小姐呀,风寒是不可以吹风的,你别老是踢开被子!”终于看不下去,他拖着疲惫的步伐上前,重新为她盖好被子,又走到门外喊了几声晓玉。
但晓玉也不知忙到哪儿去了,其他下人也不见踪影,他只好乖乖把门关上,免得她的风寒加重。
好啦,他认命,与其去叫晓玉,倒不如他自己动手为她拭汗,就当作是他对她的补偿吧。
拧干净布,他小心翼翼的为她拭汗,指尖不小心触及她的肌肤,他顿时如遭雷殛地僵直站着。
喷,他为什么要服侍这个女人啊?害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我真是倒足八辈子的霉,才会遇上你。”要不是她的身份是沉落律的女儿,他才懒得理会她。
他重重叹息,努力说服自己继续为她拭汗,却听见她低呼了声。“娘!”
“咦?”这下更是吓死他了,她、她竟然握着他的手?
“别走啊,娘。”她一下子变成了小孩,扯过他的手撒娇般的哭叫。“要是连你也走了,翩然就没有人疼了……别走……”
“我不是你娘。”他用力想抽回手,她却掐得更紧,他只好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
“我有乖乖听话,但是爹爹都不理我……呜呜……”昏睡中的沈翩然完全沉浸在过去的不快记忆中,哭得喘不过气来。
“你走了……世上没有人会再理会翩然。”
听到这里,花效言停下了动作,不由自主的凝视她。
她的泪颜挺可怜的,没来由的让他想起了自家的臻臻,当年刚被买回来的慕容臻,会在入夜之后独自躲在墙角哭泣,喃着和她一样的话语。
她应该和臻臻一样,也和他一样,拥有一段不愉快的记忆。逐渐的,他开始明白晓玉刚才的一番话。
也许沉落璋以前对她不好,后来不知为何又对她疼惜有加。这中间的“不知为何”,大概就是造就她喜欢惹事生非、爱闯祸的主因。
“别哭了,再哭下去会断气的喔。”他对这个霸道蛮横的沈府大小姐稍稍改观了,眼神也放柔。
也许她真是太寂寞了,才会不断挑起事端,引起他人的注意。
寂寞孤独的滋味是最难受的,看着她梨花带泪的容颜,一抹同情悄然爬上他的心田。
要是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看着她,或许她的刁蛮任性会有所改变。
这个角色就让他来扮演吧,在她身上,他看到过去的自己。
她还是在哭,哭得他的眉儿开始打结,女人,都是爱哭的吗?对于女人的认识几近贫乏,他只能联想到他家中那个不太像女人的慕容臻。
小时候,臻臻最爱哭了,那个时候,他都会上前轻声安抚,抚着对方的头说:乖乖喔,没事了。
看来现在依样画葫芦,应该可行,花效言轻轻抚着她的头,温柔安慰。“小翩然要乖乖喔,没事了。”
扯过他手的力道放松了,哭声也转弱了,就在他以为自己已成功安抚她之际,她忽然胡乱一扯,他一个失衡压倒在她身上。
“哇啊,好危险!”幸好他身手敏捷,及时撑起自己,不然她就被他压扁了。
陡地,一双温热的手环过了他的脖子,香软的身躯挂在他身上。
轰的一声,他的脑筋转不过来,瞠目结舌的感受着那贴近的娇躯,他手上的净布落在地上。
沈翩然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嘴里逸出满足的呼唤。“娘。”
他瞠目,缩起的瞳孔在颤抖。接下来,他嘴里逸出走调的惊呼。“啊——”
这声大喊果然奏效,很快的,沈府下人一起奔到了小姐的房间。
晓玉惊慌之下推门而入,看到了花效言高举双手,半跪在床上惶恐颤抖,一副被人“霸王硬上弓”的狼狈模样——
不幸的是,这个“霸王硬上弓”的主角,正是她家昏睡中的小姐。
第5章(1)
等到沈翩然终于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的事情了。
刚转醒,她就看到晓玉欣喜万分的样子,紧接着,她看到了顶着一双黑眼圈、躲在晓玉身后偷偷瞧她的花效言。
他的表情好像是在防她,她对他做了什么吗?昏睡太久的她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添香楼”这三个字劈入她脑海。
然后,她的神智逐渐恢复,也忆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接下来,晓玉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懂,她的脑海只是重复想着当晚的遭遇,她的手紧紧扯着被子,身子在轻抖。
她还是害怕,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心头的恐慌和阴影却不曾散去。
她不抬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拧紧被子,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穿梭来去,但是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聆听他们说话,吓坏了沈府的众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讽刺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所以我说嘛,你就是一个草包。”
凉凉的、保证会把活人气死的声音,是花效言独有的嗓音。
沈翩然艰难的抬首,脖子发出喀喀轻响,她维持同一个坐姿太久,脖子早就僵了,她忍着脖子传来的酸痛,总算把视线调好,落在花效言的身上。
他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美丽的脸蛋上挂着不悦,琉璃般澈亮的眸子里透出嫌弃,海棠般好看的唇办,只会吐出气死人的话语。
她很讨厌看到这样的他,但是她不想骂他,也不想恶整他,她只是想静静地回归自己的世界。
“总算听得懂人话了?”花效言等了她好多天,总算等出了她的反应,岂料,她抬眸一瞧,又要钻回自己的牛角尖,害他忙不迭怪叫。
“慢、慢、慢着!你给我瞧过来!”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算什么?他被她搂够了、摸透了。都还没有露出这种表情!
她没有理会他的不忿,静静地看着前方的牡丹,他指着她,第一次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来,她就像是失去生命力的布娃娃,晓玉服侍她、扶着她到院子散步,她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就连眼睛也不多眨一下。
以往活泼爱闹的沈翩然仿佛不存在了,现在的她,恬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受够了!再过几天,沉落璋就会回来,要是被他瞧见这样的沈翩然,他花效言身上定会被挂上“所托非 人”四个字。
为了他的名声、为了修补破裂的关系,为了什么都好,他一定要让她恢复以前的样子。
“沈翩然,你给我瞧过来!”他叫着她,她没有反应,不打紧,他将自己的脸蛋凑近她。“你打算消沉到什么时候?”
她移开视线,他硬是拦下她的眸光。“你有看到沈府上下的人都在担心吗?他们担心你这位小姐,晓玉更是哭肿了眼睛。”
她敛眉,不想看他,那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该死的刺痛了他的视线。
“我知道那件事情对你伤害很深,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总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他尝试和颜悦色的劝说。
名节很重要,他明白,但她身边的许多人都因为担心她而哭了。
“我不能要你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有些事情无法磨灭就是无法磨灭,他能够理解。“但你要是就这样被击倒,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她没有反应,他这叫做对牛弹琴。
他不屈不挠的继续说着。“没有人可以帮助你站起来,除了你自己,要是你真的决定以后要过这样的生活,你就继续不说话吧。”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他以为她有反应,哪知道她的眼睛只眨那么一下,然后四周还是一片死寂。
“我告诉你,要是你再这样下去,你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没有人会理睬你了。”她在钻牛角尖,他非得把她挖出来不可。
她的眼睛眨着,但是她不说话,任由他瞠大眼睛期待。
好半晌,花效言的眼睛开始发酸,她还是没有其他反应,他心底有气,扬高嗓音道:“你不是一直害怕别人不理你的吗?要别人的陪伴就开口挽留啊,再这样下去,真的真的不会再有人理你了!”
她藏在袖中的粉拳开始握紧,他没有注意到,完全被她的无视挑起了怒火。
“我不理你了!等沈大人回来,我就跟他禀明要求调职,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有机会雪恨!”气死人,和她说话口渴又费力,他还是去厨房倒杯水润喉比较好。
她微慌的抬首,刚好看到他拂袖而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爬上心头,教她慌得双手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