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怕醒来,也好怕昏睡,更怕的是介于睡与醒之间,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无无助。
在病中,她曾听见元朗反覆对她说,玲雅的事不是她的错,她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所以不需要觉得自责或内疚。
但……玲雅终究是恨她的不是吗?因为恨她夺走属于她的幸福,所以才选择轻生。
玲雅的选择,看起来好像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对于这件事,她真的可以轻描淡写的说一句“那是她自己想寻死,与我无关”,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元朗过着快乐的生活吗?
她原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人相爱就可以得到幸福,但为什么却还是有人受伤了呢?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元朗说,如果和他在一起,会使她怀有罪恶感,那么他愿意离开。
他了解她解不开的那个心结,不忍她深陷在罪恶感中,所以选择放手。
元朗是如此的了解她,直至她的心灵深处:他给她的爱,是无尽的包容,他让她明白,原来,爱并不是非要在一起不可,而是希望对方更幸福。
元朗,元朗……
她是如此的想念他,可是又不敢去找他。
起风了,西风吹落一地黄叶,她开始觉得有些冷。
怡文擦干眼泪,恋恋不舍地再摸了摸那块店招,最后黯然地离去……
***
于公与元朗有“工作上的往来”,于私身为元朗唯一的妹妹的元歆,在咖啡馆暂停营业一个星期后,终于忍不住杀到元朗家。
“哥,你真打算放着咖啡馆不管了吗?”她劈头就丢出这个问题。
“你特地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元朗不禁好笑。
“到底是不是?”元歆执意追问着。
“我想……暂时搁着吧!”
“那怡文的事呢?”最近哥真的很反常!把所有事都丢下,撒手不管。
元朗轻柔地扶着窝在他腿上的阿拉比卡,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上次你们来看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知道你开咖啡馆是为了她,如果不是与她发生什么事,你是不可能放着‘怡然’不管的。”
“歆歆,我和怡文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要为我们操心。”
“我怎能不操心?你是我哥耶!而且,坦白说,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有像在处理的样子。”
元朗抬起眼眸,望住一脸担心的妹妹,他的脸上首度失去自若的浅笑。
“掌握主动权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听见这话,元歆讶异地瞪大眼睛。
“我们去看你那一天,她的一个朋友自杀未遂。”
元歆倒抽一口气,“为什么?”
元朗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她认为,是怡文夺走了属于她的幸福。”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元歆渐渐从元朗的口中得知事情发生的始末,拼凑出整件事的原委。
听完后,元歆摇了摇头。
“真傻……爱情这种事原本就不能强求,就算是以生命作为要挟,得到的也只是廉价的同情,不可能是真爱啊……”这么做不是本末倒置吗?
“怡文却为了她的寻短而自责,甚至生了一场大病。”
元歆诧异,“怡文怎么会这么想?那根本不是她的问题,为什么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因为她太单纯。”
元朗伸指轻轻搔弄阿拉比卡的下巴,阿拉比卡半眯起蓝色的眸子,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继续说道:“饱经世故的人才不会被这种事困扰,甚至不会因此而留下任何心理上的阴影;但怡文不同,她的心思纯净无伪得像个孩子,她无法不在乎朋友的感觉,也无法忽视她的爱情曾伤害了别人的事实。”元朗轻轻的说。
怡文太纯真,太善良,所以她过不去这个心结。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玲雅会选择自杀作为报复的理由,因为她知道,这么做或许不能动摇他,但一定能打击怡文,让他们的恋情以最快的速度告终。玲雅早已不在乎后果,她不能得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这种人真可怕……”元歆打了个寒颤,“哥,这时候,你更应该待在怡文身边,告诉她,这整件事根本是那女人自找的,她想死就让她去死,她根本不必对那种人负什么责任——”
“然后把她变成和那些世故的人一样?”
元歆一怔,默然无语。
说的也是,如果她这么做,不就与其他人没两样了?
怡文身上有一种很罕见的纯真,这在现在已是非常少见了,有时在孩子身上亦不复见,他们已经被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社会化”了,但怡文却依然保有,这就是为什么元朗如此珍视,呵护她的原因。
直接剥夺一个人的纯真,逼他快速成长,这或许可以解决很多事,但牺牲掉的却是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
世故的人多了,不需要把怡文给拖下水。
“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放弃这段感情?”
“当然不会。”元朗望住妹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我相信怡文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适。”
元歆简直要晕倒了。天呀!他说的可真轻松!
“一点时间是多久?如果需要很久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等。”
元歆听完,直翻白眼。
好吧!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个非常善于等待的哥哥,他总是最能沉住气,仿佛拥有全天下的时间,光看他为了等待怡文就可以耗上四年的时间就知道,这次他八成也会比照办理。
但是!她和哥哥不同,与他相比,她承认自己相当缺乏耐性,她可不想在等待生产的这段时间内,为他们两人的事在一旁干着急。
她从小就是个毛毛躁躁的野丫头,她是那种为了让事情可以早点发生早点了解,不惜拿棍棒去挑衅老虎的人。
元朗看了看时钟,已差不多是晚餐时分。
“要不要留在我这儿吃晚餐?打个电话叫大熊下班后过来我这里。”
元歆故意打了个冷颤,半开玩笑的问:“是你要下厨吗?”
元朗瞪她,“至少我的意大利面没那么糟!”
“好吧!我会打电话要大熊来时顺便带一罐胃药来。”元歆笑了起来。
“谢谢你的信任啊!”他没好气的说。
看着元朗走人厨房,元歆开始思索这,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缩短等待的时间,让这对相爱至深的恋人不再各分东西……
第9章(2)
***
“怡文!怡文!”
听见贝君颐一迭声的唤她,怡文从房里走出来。
“姐,怎么了?”
“有一位元歆小姐,她说有急事必须见你。”君颐的神情凝重,全然不似平常。
元歆?元朗的妹妹?
怡文有些疑惑,也有些意外,但仍点点头。
“我这就下去。”
走进客厅,怡文就看见满脸紧张的元歆。
“元歆?你怎么来了?”
“怡文,抱歉,我知道我这样跑来很冒失,但我束手无策,我去了‘铅字馆’,刚好遇见了令姐,所以我拜托她带我来见你……”
元歆急迫的语气,使怡文忙安抚她,她可没忘记元歆是个孕妇。
“没事的,没关系,我去倒杯茶,有什么事你再慢慢说……”
还倒茶?元歆傻眼。
“不,没时间了,我担心我哥出了什么事……”
一听见事关元朗,怡文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元朗?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紧张的连声音都变了。
“我也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我们每隔两三天会互相打个电话,可是前天开始,我就怎么也联络不上他,我和大熊去过他家,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
元歆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观察着怡文的反应,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觉得很不安,他过去从不曾这样。我知道最近我哥情绪很低落,连咖啡馆都关掉了,怡文,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拜托你什么,但我真的很怕他会想不开……”
天啦!怡文感觉眼前一阵昏暗,她觉得自己忽然间像是失去了支点一样,开始往下掉。
元朗……她不能失去元朗!
“我去找他!”
丢下这句话,怡文立刻飞奔出去。
“等等,怡文,让我送你过去!”元歆在后头喊着,同时回头看了君颐一眼,露出微笑。“谢谢你的配合,贝小姐,若不是你答应帮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君颐弯起红唇,含笑回应。
***
为什么人都是在即将失去时,才会明白对方在自己心里的重量呢?
在元歆开车送她前往元朗家途中,怡文忍不住这么想。
在她被罪恶感所纠缠而不敢见他的时候,元朗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是否也对她失望了?
元歆的车在元朗的日式平房前缓缓停下,在还未停稳时,怡文早已解开安全带下车, 把元歆吓了一大跳。
“怡文,小心——”
但怡文对元歆的警告充耳不闻。
她站在熟悉的大门旁,用力地按电铃,光按电铃不够,她还用力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