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万不要冲动!」他把话先说在前头。若是她因此受了伤,他一样难以覆命。
眼见倒退的路子越来越长,她也躁虑起来,顾不得厚脸皮地说道:「你主子是你主子,如果我有一天跟你主子成了亲,也就变成你主子。主子的话你还不听?」双颊通红却力持镇定。
「啊?」这麽快就入主当家啦?
「啊什麽啊?快回头啊!你是想看你主子被人家害惨吗?」死脑筋,不知变通!张小师气恼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直接自己去找要害你主子的人,到时候我被擒,你遭祸,你主子归西,大家全都玩完!」撂下狠话。
一个抽绳拉紧的动作,马车急速停下。小二回头,屈於淫威,完全惨败。
「那……主子,妳现在想干啥?」哀怆涕下,如丧考妣。
总算答应了!她忍住欢呼,当下决定,道:「先回咱们客栈,再做打算!」
「是……」认命地拉回马头。
张小师抿抿嘴,对著怀中的鸟笼道:「小乖,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去找沃英的。」
那个任性至极的男人,别想为所欲为!
***
「有人找我?」岳华看著前来敲门的丫环,疑惑地重复问道。
「是啊,小姐。」那丫环似是有什麽顾忌,始终站得有一段距离,「他们说一定要拜访到您……门仆拗不过,就让他们在後门等著。」语毕,丫环伸手一指,连眼睛也不敢直视她,仿佛在逃避什麽瘟疫,迅速退开去。
岳华宛如已经很习惯了,只是轻轻地低垂下首,假装没感觉丫环如遇蛇蝎。微微思量,她跨出房间,顺手带上门,往後门而去。
会知道她在姑丈家里的人很少,除了表哥以外,就是樊——
难道他来找她?
思及此,她渐渐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不希望因为任何理由错过来访的人。奔至门口,她急促停下,一颗心险些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樊——」一见,却不是她想的那个人,硬生生地收回声音。
「表小姐。」小二被她突然冲出的身影吓了一小跳,赶紧答话。
「咦?你……」虽是有点失望,但她隐藏得很快、很好、很小心。「你……你是表哥的……」手下吧,她看过几次的。
「是啊。」小二苦哈哈地笑,「表小姐,不好意思,不过那个……有人找你有事。」往旁边退开一步,露出他身後的矮小身影。
戴著笠帽的张小师抬起头来,望见岳华面上的薄纱怔了怔,不过随即抛之脑後。她凝望著对方温柔如水的眼眸,表情坚定。
「对不住,那麽贸然地来打扰。」用力地鞠了一个躬再直起腰,她视线笔直,极其认真:「请问,我听小二哥说,沃英失踪以後,是妳和一个将军找到的?」
「啊……」岳华眨眨眼,点头温声道:「是的。」
「真的啊!」将军府门禁森严不给进,本以为这边也会不行的。张小师惊喜上前,想要握住她双手,又发现这样太失礼而赶紧收势忍下。瞅见对方好像小小的惊讶到,她不好意思笑笑,「对不住,我太毛躁了。」人家看来就是个大家闺秀,跟她可是不一样的。
岳华见状,先是楞了下,随即一阵莞尔。「不要紧。」好有趣的姑娘。
「那个……」重新再来一次,张小师退一步,正经八百地躬身请求:「我有事情想要请教,请妳帮忙!」
岳华睇睇一旁皱眉烦恼的小二,再睇睇张小师恭敬的发旋。
「……咦?」
***
「皇上召我入宫?」沃英侧过身,微微一哂,好似感觉这句话多麽可笑。「会由您亲自前来通知,肯定是很要紧的了?」总管太监大驾光临,真是蓬毕生辉。
「是的。」容颜粉白的太监躬身答话,「沃大人,请您速速移驾。」
「那……待沃某换上朝服。」嘴角冷勾,明知故语。
「这个……不必了,皇上只是私下想见您一面。」太监垂首,始终没有和他对望。「轿子已经在外头候著了。」卑微有礼。
「说的也是,我都快忘了皇上多久没早朝了。」讽刺地低笑两声,淡道:「请吧。」挥开袍摆,先行步了出去。
府外,果然有八人大轿等待著,他眸光轻闪,没有迟疑地入轿。
「起轿!」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沃英安坐於舒适的轿中,心里的思量则未曾停歇。
皇上躲在西苑不理朝政之事已久,又怎会心血来潮突然传他面见?更别提,他还怀疑皇上认不认得他沃英这个名字。
不过,若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以谗言,那麽会召他入宫,则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
只是,陶仲文行事谨慎,小心续密,他以一介道士身分,向来不敢任意恣肆逾越,也因此才能坐上现在兼领三孤少保少师少傅的位置。或者就因为要除掉他这个眼中钉,所以令得他破例,对皇上搬口弄舌?
他会如此放手下赌?
若非,或许这席鸿门宴的邀请者,根本不是皇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赌的人,其实是他自己才对。沃英冷冷一笑,任随轿子摇晃,约莫三刻後,才听得有人道:「沃大人。咱们到了。」
轿帘被掀起,他见得是一处普通院落,院中有凉亭,而亭里,则坐著陶仲文。不知为什麽,他心里没有竖起坚硬防备,只有无限的期待。
沃英啊沃英,你可别玩火自焚哪。
低喟一声,他缓慢地踱近,後头的人已全数退下,连那总管太监也可能早就於半途离开,不见人影。才进亭,就看到发现陶仲文垂眸认真,手中剪著纸片。
「陶真人。」沃英一拱手,还是先礼後兵。
「沃大人,真抱歉,以这种方式请你一聚。」剪出一人形,又一人,再一人。
「哪里。我想不会是皇上授权你召我的吧?」他不是很诚恳地挑眉浅笑。
「陶某无论如何都有件事想请教。」拿起搁在桌上的笔墨,用朱砂点於小纸人顶上,「沃大人月前离奇昏迷,究竟……是如何清醒的?」他怎麽也想不透,像他这样根本什麽都不懂的人,为何能避过此厄?
沃英玩世不恭地一笑,「因为运好,而命不该绝。」
「沃大人的确是福星高照,明明连皮毛都未曾理解,却可将陶某的咒术化解。」搁下笔,他诡谲地嘿嘿抖肩,再抬眼,以往那种和蔼的模样尽数消失,怪异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只不过,这次还是不是会有这麽好运呢?」即刻站起身,将写满字的白色纸人迅速地贴於他胸前。
沃英顿楞,垂首望著自己胸膛上的纸片,不住好笑,懒懒地道:「呵呵,陶真人……你要玩小孩子的玩意儿,也无不可,不过恕我无法奉陪。」伸手就要撕下。
「你能要嘴皮子的时候也只有现在了。」陶仲文面目阴寒,右手探入袖中摸出一符纸,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法使之焚化成灰,口中亦同时低喃著些不明语句。
沃英只觉碰触黄符的指尖犹如被火摧烧,痛得他整只手臂立时麻痹,难以动作。随著咒语一声声入耳,他的头部与胸腔也如被铁槌狠狠重击,挤压著他真实的血肉,猛然一阵爆裂开的窒息恶心,「哇」地一声,他呕出口血水,摊软跪倒在地。
「如果你能待在我替你安排好的地方,乖乖睡去黄泉,也就不用多受如此苦楚。」陶仲文斜睇他蜷缩在自已面前,邪冷道:「你什麽也不用抵抗,当你再次清醒时,会看见牛头马面,好好地跟他们走,至於你的躯壳,就归我操纵。哈、哈哈——」得意地昂首大笑。
「你……你用了……什麽妖法……」沃英抚著胸腹,只觉体内剧痛难忍,面貌扭曲煞白,又是呕血。
「嘿……你不满我在宫中居高位,加盛如此迷道之气,使小人乱近,准备在适当时候将我治罪,我如斯道士身分,当然无法正面与你抗衡,更甚者,不能插手朝政。」若引得人言籍籍,皇上就算再对他信赖,也可能被各臣舆论逼迫,令他失去现今的荣华和位置。「於是,陶某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要在你身上施法夺之肉体,不仅将你去除,亦能取你代之暗中控制朝事,何乐而不为?」
那御史之职,实在是太好、太符合他的需要了!
「所以……你跟李大人……」沃英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强硬从脑中清理出分明,伏在地上,悄悄地伸手摸向腰间。
「那些狗急跳墙的官想除掉你,和我合作。以为我会把你杀了,不晓得我是想抢夺你的躯壳。」凡夫俗子,哪有他这种上天遴选的使者眼光看得远!?「我在你身上下了咒,只要你睡满七七四十九天,被我散赶的魂魄将再无归还的可能。」为防万一,他还在城门口安置法器,岂料,就最後三日,在最後三日被人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