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没有资格要人懂这些,但至少……他希望他能明白,她并不是喜欢欺骗才去做这些事的。
沃英垂眸,瞅著她红红的小鼻头。
来历不明?没有……父母?
原来她——
连接起她偷哭的画面,他心中泛起一阵怜惜,手不觉探出去,还没碰著她,些微私语声就让他醒了神,这才发现她在路中间上演的这场对空喊话,让不少人留步观赏。
微顿,才察觉自个儿又对她特别泛滥平常没有的感情。
好极了。掌改握成拳,他闭了闭眼。
「好了,妳先别蹲在那儿。」离开这里再说。
「不要!」虽知有人在看,她还是拗起来,铁了心回绝。
「不要?」这妮子到底想干嘛?」向只有他刁难人、给人脸色看,从来没人会如此跟他说话,也不曾有女人这样对他使性子,加上自己又只有一张嘴能应付,沃英的头已经隐隐作痛。
「我要你答应不再突然变得冷冰冰的,」她极力捍卫立场,不容马虎,「还有,你要对我道歉和道谢!」说得毫无转圈的馀地。
「道……道歉?」他满脸不可思议,彷佛此生从未瞧过这两字的长相。
「没错!说谢谢和对不起,快点!」就是现在。
他额上青筋浮动,「妳先站起来。」
「不——要!」不给他任何赖皮的机会,她伸出手指拉下眼角,做个丑到昏天暗地的鬼脸,「你先说了,我再起来。」她一定要他修正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他深深吸口气,压紧声:「张小师。」暗带警告。
「沃英。」她学他,唤他的名,毫无意义。
两人对瞪著,瞪到眼珠子里长出红网血丝,强硬隔空交战,不低头不认输。
最後,沃英撇开脸。
何必跟一个傻娃斗气?多无聊!他暗暗告诉自己,忍辱负重,天将降大人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清咳两声,他非常不习惯地启唇:「谢……咳、谢……对不……咳咳咳!」从他懂事後就再也没有出口过的字词,像被诅咒哽在喉咙般,说得那样乾涩。
张小师两只大眼睛盯著他,就是不让他闪躲。
「谢……谢……」真……真该死!「……对不……住……」语毕,他略显困扰的抚著额头,半晌,他彷佛感觉到自已表情一定很怪,忍不住暗暗呻吟。
好……好像小孩子哦!张小师意外他那稀奇到极点的害羞模样,被他影响,连带她也没来由地跟著不好意思。
「好……好吧!」她拍拍衣服,直起身子。「虽然你没什麽诚意,但我还是大方接受了!」宽宏大量。
先对围观的人群微笑地鞠个躬,弄得他们一头雾水,在别人以为她可能是哪里来的戏子在表演时,她霍地拔腿就跑!
顺著风,之前的难过早就被抛到脑後,她大笑道:「哈哈!我从来没这麽丢脸过!」被人当成唱独脚戏的疯婆子!
「你也知道。」沃英已经说不出更有风度的话。
突然想到什麽,她笑容大大地道:「沃英!沃英!不如等到了城里,你帮我找工作吧!」
「啊?」少得寸进尺!
「有人介绍的话,就不怕被撵了!」她可以不用再当骗子,找份差事好好的做。「你不是很厉害很有人脉吗?只要是正经工作,洗碗打杂什麽都可以!」
真麻烦。「……我养你就好了。」做什麽工!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半晌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多麽骇人听闻。
她楞了下,想歪一点又拉回来,红透著脸不肩道:「你、你想要我当你的仆人啊?我才不要!」这种主子一定是非——常难伺候。
他睇她一眼,顺著答腔:「我也不要妳这种败事有馀的下人。」还会反过来要胁主子说对不起,天底下哪有这种荒唐事,他又不是自虐。
「哼!」她朝他吐舌,像个吊死鬼似的。
他细细眯起眼眸,冻人脊骨。
「……妳每次伸出舌头,我就觉得——」森森然地冷笑两声:「妳是不是肉馅儿塞得太满,所以……跑出来了。」
她一呆,随即气爆!
「你!给我道歉」
想得美,呵。他凉凉走开,情况再行逆转。
过了很久,沃英才总算想到,他们本来不是在冷战……吗?
***
同时间,京城某处。
「妳确定是这里?」一身材壮硕、长相刚正的男子,指著面前的小屋沉声问道。
「嗯。」戴著面纱的娇小女子轻应,在男子略有怀疑的注视下,极为紧张,「你相信我,真的是在这里!」她算了好多遍,算得很仔细,不会出错的。
「为什麽妳能这麽肯定?」他审视著她薄纱下的苍白面颊。
「我——」她抿紧了嘴,险些说出口了。她十分明白,他不爱怪力乱神,讨厌这种子虚乌有,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反感。
男子瞅著她,半晌,才道:「难道……妳又想跟我说妳是卜卦知道的?」语调转为深沉的无奈。
「樊大哥……」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什麽好。
「算了。」他走离她,移开注意力。
女子只是缓慢地垂下首,望著自已交错的十指,不再言语。
那姓樊的男人举起手,身後数十名官兵便从四面八方将这看来无人居住的偏僻小屋给团团包围住。
「破门!」男子下令。
几名官兵立即上前,将手中武器放平,对著那唯一的入口进行冲撞。
只见体宽健壮的男人们用尽全力顶撞,但却不能使那看来薄弱的木门撼摇半分,大夥儿互望一眼,难以理解,更加足气劲。
还是没有效果,诡谲的气氛犹如致命毒液迅速蔓延开来,加了数人,重新再试一次。
「喝!」齐声呼喊,汹涌向前。
不料门还没碰著,突然一个无中生有的巨大反力猛暴袭来,刹那扫得他们人仰马翻。一时间,坐倒在地上的众人脑袋空白,满身冷汗。
「怎麽回事!?」樊姓男子厉声问道。
「大……大人……这门……」面面相观著,没有人晓得要怎麽说出口。
「樊大哥。」一直沉默的女子鼓起勇气,轻声道:「让我试试看。」不等男子答应,她往小屋踱步而去。
官兵们在男子不悦的神情下让开一条路,女子慢慢地走近,悄悄地吁出口气,她提醒自已别去在意背後那灼人的眼神。
仔细地将木门及其边框察看一遍,她朝身边的人温和道:「麻烦你,请你帮我取一些水来。」
那小兵险些称她柔软的话声弄得蚀骨销魂,被同伴踢了一脚,才连忙跑至马旁,拿了水袋。
「请、请!」双手递上。
「谢谢。」女子接过,随即揽起衣袖,露出一双白皙的玉臂。
「啊……」最靠近的几个汉子赶紧低头,死命瞪住地上的两三根小草,就算口水快要掉下来了,他们还是默默念佛,还本清静,一点点都不敢僭越。
因为……因为他们还想要命啊……小心翼翼地瞥向樊姓男子——的鞋子,他们打著冷颤,频频抖腿,没有胆量往上看他的表情。
女子毫无察觉周围危机四伏的气氛,只是将水倒於掌心,开始擦著那扇木门的两侧边框。本来无色的水,在被染红後方流下,众人好奇地一瞧,这才发现,原来门旁的木条上写著一排奇形怪状的文字,四面皆有,就像是特地把这门给框住似的。
「岳姑娘,危险,小心点。」可能有毒耶!
「不会的。」那姓岳的蒙面女子微笑道:「这些只是朱砂而已。」
「我帮您吧?」有人体贴道,结果被捂住嘴踹到後头去。
岳姑娘专心一意,只是柔声道:「不用了,只需将字给擦去一些,就能使之失去作用的。」缓缓地将那文字都给抹掉一些,截断四边接处,她放下手,轻搭门,偷偷地祈祷著,吸气用力一推,「喀」的声响,果然露出了门缝。她欣喜道:「你们看——」她的笑容,在回头後彻底僵住。
樊姓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纤细的膀臂,冷怒道:「妳退下。」那话语,像是藏压著无限忍耐。
她慌张地低下脸,心头猛然一颤!她忘了,在这些必须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兵将面前,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是绝对严禁,也万万不可以的!
「对、对不住。」任由他拉开自已,她著急道:「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她没有结尾的字句被他无情忽略。
「还杵著干什麽!?」他当机立断,阻绝属下心里的纠缠疑惑,不让他们有任何联想和思考的时间,重声喝道:「破门!」
「是!」
「砰」地一声!刚才怎麽撞也撞不开的木门轻易被撞倒,扬起一阵飞沙黄尘。官兵们迅速地进入室内,训练有素地排开阵仗,防止四周突来暗算。
狭窄的小屋内,因为窗口全部被泥土特意封闭,造成湿气极重,视线不佳,充满刺鼻霉味,让人非常不舒服,根本无法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