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个踉跄,没有迟疑很久,一得到自由,拔腿就往前冲。
她背过身,忍不住闭了闭眼,不停、不停地深呼吸。
哼哼,他待会儿就怕了,一定会跑回来……好,好,就算他脾气硬,也不过是个离弱冠还很远很远的死小孩,怎会不怕呢?这种讨人厌的小子,让他被狼吃掉好了,她干嘛多事?反正他喜欢狗咬吕洞宾……她才不,她才——
等她冷静下来以後,却觉得自已好蠢!
可恶、可恶!她干嘛和个乳臭未乾的野孩子斗气?
真是天杀的可恶!
「啊——」受不了地大叫一声,以抒泄心中的郁闷。脚跟一转,她再度地追上他。
感觉後面有动静,殷烨转首望见她朝自已奔来,僵了下,拼命喘息,不晓得她在打什麽主意。
「站住!」长手一伸拉住他的後肩,她试著好言好语,不料他却一个劲儿地扭动,让她忍不住浮筋咬牙,强自压下的怒火轻易地又被他撩拨起。「好……好!你要玩蛮的是吗?我就陪你玩!」把手里的剑往旁边一丢,她用最原始的方法与他近身肉搏!
「放开我!」甩不掉她,殷烨抬起腿就踢!
她硬是接下,没使擒拿术,也不动武术功夫,就只是单纯地用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做阻挡和反击的动作。
「啊哈!你不是想打我吗?我就杵在这里,你瞧清楚一点再打!」推住他的头,容似风身高上的优势让他根本没法接近。
不晓得是因为雨打在身上让人火大,还是雷声太吵扰人情绪,本来只是想要逃的殷烨,被她的挑衅弄得忘了该找机会跑。
打开她顶在自己脸旁的手,他一拳就捶了上去。
高度有所落差,没有如预期揍到脸,反而落在她胸上,有些异样的触感让他微征,下一瞬却被她一肘拐倒在地。
他反应极快,拖著她的披风,恨恨地想著要死一起死,结果两人双双跌平。
「你这个恶小孩……」看她的剪刀手!
「啊!」他的脖子!「你……咳咳,你、你是疯子!」差点就要呕吐,连忙扯住她的头发。
「痛!」存心要她秃头是不是?「我是配合你!」要比野蛮谁不会?!
「放开我!」
「你先放!」
打打打,踹踹踹;滚滚,翻翻;劈雷闪电,互相叫骂。
终於,殷烨筋疲力尽地败下阵来,一身脏污地陷在泥泞里大口喘气。
容似风则坐倒在一旁,头发乱七八糟,全身上下没处地方乾净,被人看到还不一定以为是打哪个坟里爬出来的怨鬼,也没好到哪里去。
手往後挡住地,她任由降下的雨丝洗去脸上的湿泥。
啊!算她输了,就当他们有缘,她若不把他带回去,他只有两种下场——一是还没走出这林子就被野兽咬死了;二是即便走出了林子,也会找错了恶人门,最终变成一个大魔头!
往旁边躺著的殷烨睇一眼,她喃道:「也不用斩鸡头了吧……」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捡回自己的剑,抬起左手轻划,食指上登时出现了道浅浅的口子。
她蹲在他身旁,抓起他的手,将她的伤口印上他之前的,喘道:「咱们就甭跪甭拜了,哪,你的血继承了我的血,从今而後,我,容似风为殷烨之师;殷烨为我容似风之徒。自此福祸与共,荣辱等享。」
他实在太不驯,所以她一开始并不愿收他;但,若是她不收,有朝一日他去投靠错了人,而产生了更不好的後果,她绝对会懊悔的!
她决定教他,不只是武功,更是心!
「……嗄?」成大字躺平在地,他根本搞不明状况。
「嗄什麽嗄?」喔,好饿。「走吧走吧,回去了……以後别再半夜跑出来了。」浪费体力。
殷烨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弄得一头雾水,作不出反应。
她眼角瞥见他手中还握著锦囊,心下一思量,趁他没注意就拿了回来。
他回过神,立刻忘记身上的酸痛爬起,恶声恶气:「还我!」
「不。」她铁了心的,眼明手快,把锦囊挂在自已脖子上。「这是信物,只要这东西在我这儿一天,你就是我的徒弟;咱们已经交换过彼此的血,不能改了!」臭小子。
「什麽?」他抹去颊边的泥水,瞪著她无视自已从旁边走过。
这样就拜师了?真的吗?虽然他如了愿,却怎麽好像没有想像中的喜悦?
「还发什麽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往旁边跳了两步,足尖一挑,银白色的剑鞘便从杂草中跃起,她看也没看,刷地一声就反手将右手长剑俐落入鞘。不忘回头大喊:「快点跟上来,雨下那麽大,你想淋死我?笨徒弟!」她已经开始後悔收他了。
他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听到她的叫唤下意识地要甩头就走,但又想到锦囊被她夺去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踩著烂泥地,当成是她的脸,一步一步重重践踏,跟在她後面走回去。
从那个晚上开始,他成了她的徒,而她,则是他的师。
第三章
「臭婆娘,妳什麽时候才要让我学武!」
「等你不再骂我臭婆娘的那天。」呵呵。
「妳本来就是臭婆娘!」他跳起来大吼,丢掉手中的毛笔,墨汁弄得案头都是。「妳居然骗我!」想到就气!
「我骗你什麽了?」她凉凉开口,坐在一旁,不苟同地瞥著他粗鲁的行径。「你不知道那些文房四宝要钱的麽?字丑也就算了,你练不好,还要赖弄脏了纸。」唉,他到底是漂亮的小孩还是爱撒泼的山猴?
他真是恨死她老是转移话题了!
「我在跟妳说妳骗我的事情,妳不要当作没听见!」
「我听见了,听见了嘛,你小声点。」明明长得很可爱,怎麽脾气这样坏?拿起旁边的茶杯啜一口,她满足地叹息:「这茶真好……」甘甜甘甜的。
「容似风!」殷烨受不了了。
「叫我师父。」她懒懒地道,一点也没把他的怒火放在眼里。「你说我骗你,太冤枉了吧?我从头到尾没说过我是个男人,是你自已错认的啊。」好无辜哪。
「妳明明是个女人,干什麽穿著男人的衣服,这不是骗,这是什麽?!」若非他老是听到那个白胡子的老管事和其他人都唤她「小姐」而起了疑,这才问到真相,怕是要被她愚弄一辈子!
更让他气结的是,他居然拜一个女人为师!
「谁说女人不能穿男子衣服,有人规定了吗?没有嘛!」所以说他见识太浅。她伸出食指摇了摇,「你要是不服,改明儿个,你穿女孩的衣服让我瞧瞧,骗骗我,咱们就算扯平了。」她很甘愿地,还可以替他选几件美美的,一定适合。
「妳……妳有毛病!」他极恼,却难以铿锵有力地跟她对抗。
简直不敢相信,她讲十句话,有九句半完全不切题,像是在说笑,却又彷佛有点认真;剩下半句,不是悠哉的调侃,就是无聊的废话!
他听不懂,跟她不能沟通,也没有办法像她一样胡言乱语,更别说和她斗嘴!
就说他还太嫩。容似风微微笑,好整以暇。
「徒弟,你实在太差劲了,嘴那麽笨的话,会整天被我欺负喔。」顿了下,又道:「啊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会好好调教你的。」倾囊相授。
「我不需要!」他怒道。回身指著桌上那一本本蓝皮书:「我也不想看懂什麽《中庸》、《论语》!」还外加根本和其它书搭不上关系的佛经和人体筋脉图!「我只要学武!妳如果不想教我,我自已出去找人,妳别把我软禁在这里!」这臭婆娘一定在耍他!
从那夜之後,後山有人守著了,每日天才亮,她就带著夫子来找他,不念到日落不会停止,夜晚守备更严,他就算想再偷跑也找不到机会。
他也曾试图反抗,她却不知道从哪里拿了瓶怪药,威胁他要是不听话,就让他大笑三日不得休止。
还恶劣地补充,叫他若不相信就尽管试试, 他愈想赌,她就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教他动摇,脑子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好似那药真的会让人笑到气绝,只好不甘心地忍气吞声。
她说的话,她的态度,究竟是真还是假?
他分辨不出来,也已经完全被搞混了!
气喘呼呼地吼完,却瞧见容似风一脚弯起踩在椅上,另一脚轻轻摇晃,脸朝著窗外看去,明显地没把他刚才那一串不满听进去。
「啊呀,你讲完了啊?」像是察觉到了猛烈的瞪视,她悠悠哉哉地转过头,对著他勾起嘴角,「口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坐下来休息一下嘛!」太认真了,老得快喔。
「妳!」差点又恼晕过去,殷烨用力地撇过脸,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她,以免自己被气死!
她微微侧首,唇边扬起一抹奇异的笑。接著又用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情开口:「哪,好啦,我教你,我没说不教嘛。」急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