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她太老了。」三十五岁的女人,没剩多少男人可以「冲动」的价值。更别提成亲後,丈夫的地位可能在她之下,那不窝囊惹人笑话?
「没错,跟娶个木头回家睡有哈两样?」愈说愈毒。
「她长得也不够美。说温柔没温柔,说身材也没身材,臀扁没胸部,缺少娘们儿的那股味。」愈毒愈离谱。
「一定是她那可怜丈夫对她没兴趣……」
「所以才会被她打得躺进棺材!」好狠哪……啧啧啧。
齐声编剧,至此拍板定案。
人是嫁了,丈夫也死了,凶手是武功高强的妻子,原因是丈夫对她的容貌身材多所挑剔,加上家里掌权的不是男人。
原来谣言就是这麽来的。
掌柜的还在搜寻自己脑中记忆,回过神来却发现桌旁多站了好些人。连厨子和打杂的都跑出来参加讨论了。
那没根没据的结论实在太过夸张,掌柜正想斥喝他们别多嘴长舌诋毁人家,身後却「碰」地一大声响,有人重重地敲了下桌,吓了大夥儿一跳,整齐朝声源瞧去。
只见旁桌的白衣青年收回手,慢慢地转著杯子。
「小二,结帐。」冷著声。
「是、是!」小二赶紧趁掌柜的没瞪人之前去招呼。点了点桌面上没吃几口的菜盘,「客倌,总共是六文钱。」哈著腰。
「拿去。」
「是……」咦咦?小二才正要接下,白衣青年张手的瞬间却从中发出一股极为沉重的气冲!「啊、啊啊——」几枚铜钱从手掌上方打了下来,顿时像是有十几斤那麽重,小二痛得呻吟,下意识地抽回膀臂,铜钱跟著直直落地。
只看那掌心已立刻红肿一大块,他眼眶含著泪再一望,惊见掉在地上的钱币却嵌入了楼板!
这下子,不仅是小二抓著自个儿手腕,瞠大了眼连连退步,连後面掌柜的一群人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白衣青年一挥袍摆,从椅上起身,压根儿当他们不存在。
掌柜在看清他的样貌後,眨了眨眼,讶道:「这……你不、不是玉泉庄的……」大少爷吗?
白衣青年似是听到了他的喃语,倏地侧首阴狠睇向掌柜,左手则不知为何按了按自已的鬓边。
掌柜被瞪得寒毛竖起,一声也不敢吭了。
「少爷?」一面容刚硬的男子察觉动静跑上楼,见状後朝著青年拱手。
「哼!」白衣青年没理会他,只迳自走下楼梯,男子随即跟在後头。
掌柜、老李和若干人等,就这样呆若木鸡地看著他们离开,直到从旁边栏杆伸出脖子,确定楼下的人已策马远去,他们才「呼」地一声吐出口长气。
「那公子好可怕啊!」厨子拍了拍自个儿圆滚的肚皮。
「我差点以为我手会断了呢!」小二夸张道,还走上前,蹲在地上用另只手的手指戳了戳镶在地上的铜板。抠也抠不起来,牢成这样,功夫真扎实。
「掌柜的,你刚说他是谁?」几只眼睛齐望向他。
掌柜一怔,呐道:「他……他是玉泉庄的大少爷玉龙……不过怎麽……」跟他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玉大公子应该是个斯文有礼的人啊,刚刚……
「哎呀!糟糕了!」厨子又拍了下肚皮,「难怪那玉公子看咱们不顺眼了,玉泉庄不是要和四方镖局办喜事了吗?」结果他们还这麽大声说玉公子未来亲家的坏话。
「啊?」掌柜微楞。
是有传过这事儿没错,四方镖局最受疼爱的掌上明珠将下嫁玉泉庄的大少爷,江湖上沸沸扬扬地等著喝喜酒呢!但……
一忆起那白衣青年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他们嘴碎了些,那玉公子看人的神态也太过……冰冷了。那模样,就像是对著什麽恨极的仇人一样……
最近有人传言,玉泉庄近年来似乎有点古怪,不仅上庄作客的人无缘无故失踪,里面好像也因为什麽宝藏图而内斗,以往正派的形象开始受到质疑,或许……真是众人看走了眼?
掌柜抱胸深思,见旁边一群人还在闲扯东南西北,忽而清醒过来。
吱,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又不用写书唱戏混江湖,管那麽多做啥?
「你还站这儿干啥?厨房不用理啦?还有你!去拿个杓子或者什麽的,把地板里的钱给我挖出来!」发飙了。
「咦?这钱你还要?」小二不可置信。
「蠢猪!」弹指赏了他一个大爆栗。「钱怎麽能不要,难不成你还这样镶著让客人观赏?去去去,统统给我回去工作,不然就滚回家吃自己!」
不一会儿就赶散,掌柜回过头,不该走的却也不见了。
「你干啥?」他叫住在楼梯口的老李。
只见老李嗫嚅道:「我……我要回家吃自已。」
***
是她!是她!是她!
该死的她来了!
就要跟他见面了!
马上的白衣青年策马狂奔著,疾风刮过他的脸庞,却没有比他的双眼更冷。
从她踏进洛阳开始,从要跟四方镖局结亲的日子近了开始,他就知道定会有这麽一天的到来, 她会认出他吗?
他能让她认出吗?
八年了。
走到这一步,她是来阻止他,亦或者她完全毫不知情,只是一场阴错阳差?
他该怎麽做?
是照自己的计画继续下去?还是就此住手?
若她认出他了,又该如何?
眼角馀光瞥见同样驾马跟在自已後方的男子,他扬起深沉的冷笑。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只等她出现!
「驾!」
青年一喝,踢向座骑腹侧,速度更快,远远地把随行护卫抛在後头。
那男子不发一语地保持距离,脸上仍是毫无表情,轮廓又刚又直。
是谁有著什麽样的危险心机,没有人清楚。
***
「哈啾!」
「有空隙!」
趁对方打了个响响的喷嚏,女子木剑一挥,敲上他的脑门。
「痛!」一年轻男子立刻抱头蹲在地上,俊逸的面容变了形,哀哀愁愁,「姑姑……妳下手轻点嘛。」他正是容揽云第七个儿子。
肿了个包……加上颊旁的黑青、嘴角的瘀血……怎麽每个人都以打他为乐?他好命苦。
四方镖局分舵练武的空地上,容似风一身简单黑袍,棱角的轮廓依旧未变,不过添了些许岁月痕迹。年龄已届三十五的她,虽无风花馀韵,但更散发一股独特的沉稳英锐。
她收剑而立,笑道:「咦,我下手还不够轻啊?这要是真剑,你早头破血流了。」已算大发慈悲,「哪,你输了,照约定,这把扇子属我了。」她把玩著手中的玉制扇柄。
「不行、不行啦!」七少连忙跳起来,急声道:「那扇子是别人给我的,姑姑,妳要的话,我去买别把给妳。」别抢他的啦,呜。
「哦……」她好笑地瞅著他,「我瞧你这粗鲁样,跟这扇子一点也不配,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让你这麽宝贝?」老实招来。
他脸不知何故一红,吞吞吐吐。
「这、这……当然是我朋友给的!」理不直气不壮,好像还有点心虚。「姑姑,还给我,好不好?」他万分诚恳,只差没有双膝落地。
要是拿不回来,被那人晓得,又会好生气的。
「嗯……你既然这麽说了,我又怎麽好意思呢?」她微微一笑,将手递出,在他面前灵巧地将那把玉扇转了圈,而後收回,让他抓个空。「所以,这东西是我的了。」放入自己怀中。
「嗄?」为什麽结论是这样?七少张口错愕。「姑姑……」不要逗他了吧。
她昂起首笑个两声,负手在後。
「你只要乖乖地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我自然会还给你的。」
「我有办、我有办!妳叫我监视玉泉庄的动静嘛,我都有在那附近守著,就算奄奄一息,我也都有救活。」连那人也是这样认识的。
「那……我问你,你是否真的看到是谁下的手?」她背过身,慢慢地踱著。
「看到啦!」就是救了那人的那一次嘛!「是玉大公子,我看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因为那人伤势太重,他只好在山崖下就先行处理伤口,不料却见玉龙追到附近的树林里。他吓出一身汗,本想抱起人就立刻逃跑,可没想到他却只是站了一下,阴沉地看著他们,没多久就消失了踪影。
事後也询问过那人,确定他是被玉龙打下山的没错。他实在搞不懂那姓玉的想法,他是要赶尽杀绝,但却为何又没下手乾净?
因为帮姑姑办事,所以他来龙去脉也摸了个明白。
总之那玉龙是想抢夺玉泉庄庄主的位子,还有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藏宝图,但手段却十分令人不齿;十妹还说,那家伙甚至还残害自己亲爹……许多消息被传得历历如绘,发指之极,玉龙的动作却毫无收敛之意,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弄垮了这庄的声誉?这样他夺取下来又有何价值?
他们家镖局和玉泉庄是有那麽一点点交情,前阵子十儿离家时也在那儿有了意外……这事还真复杂,不知道爹和姑姑会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