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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太监闻言,将视线调转於她,问:「你什么名字来著?」

  「湛露。」她回答。

  「湛露,你就是参赞是吧?」吴太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斗垮两人。一是上官紫,二是湛露。眸光微闪,道:「你说,这命令是你下的?」

  「没错。」

  吴太监以睥睨的口吻问道:「为何你下如此命令?」

  湛露笑吟吟,道:「这是一个机密计策,讲不得。」

  吴太监明显不悦,「我不是敌军。」

  「是啊,不过,为求胜仗,还是别泄密的好。如果吴公公有兴趣的话,不如自己解答吧,我相信以吴公公监军的深厚资历,这么一点小把戏,难不了你。」她这话说得巧妙,如果吴公公再要他们口头解释,那就只是显示他监军太监根本没有评析军况的能力,最好别插手。

  吴太监眯眼,皮笑肉不笑地自找台阶:「也罢。」

  「吴公公舟车劳顿,肯定疲累至极,那么不便打扰了。」湛露不愿再交谈,就要离开。

  气氛已然不对,其余将官面色拘谨,战战兢兢地出帐。

  那吴公公尖溜锐利的嗓音从後轻慢传来:

  「湛参赞,耳闻你治军严谨,小心哪!若有朝一日你犯了军法,那可也是不得通融的。」

  湛露撩起帐幕,回首一笑,道:

  「放心,这事儿我比你更加清楚。」

  她在放手步出前,看见吴公公的脸孔扭曲了一下。

  「你不应该激他的。」上官紫走近她,已从其他副将口中得知刚才的情况。

  「就算我不激,他也一样会找我们麻烦。那不如先贬他两句爽快些。」她吐舌做个鬼脸。

  他一叹,无奈无言。她不仅明知故作,这「给人好看」的固执个性也真是从未变过。

  「天色暗了。」他昂首望著黑空,低沉道。

  就像是种很自然的意念相契,她上前半步,与他贴肩,稍微停顿了下,还是轻轻拉住他玄亮的战甲下摆,说:

  「军营里有个讨厌碍事的监军,能用兵力仅剩一半不到,後援粮草未达,鞑靼蠢蠢欲动,我们的士兵却还在挖上沟。唉!」长长颓叹,道:「真是好惨哪。」

  他侧首睇著她,她却满脸笑意,一点也没有字句中那样哀凄悲凉。

  湛露眨眼,道:「我猜我心里想的事情跟你一样。」

  「那么,你在想什么?」他扬唇。

  「我啊……我在想要用最短的时间,最降低损伤士兵的方法,在这么多不利的条件下杀出重围。」她向夜空抬起手臂,凝视著他。

  他一笑,出乎意外地反握住她冰凉的手。

  「你……的确很懂我。」相识多年,他第一次道出内心话。

  她先是讶异地睇向两人交握的双手,而後抬头怔怔地看著他俊美的侧面。爱恋之情在胸口发热,她更抓紧两人没有空隙的距离,感受他掌心里的温度。

  她真的喜爱……她知道自己真的喜爱这个男人……

  「上官……」她深吸口气,「你上一回……」她在意两人数天前的那次交谈,总感觉他也许……也许知道些什么。

  「嗯?」他偏脸瞅住她。

  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让她硬生生转开话题。莫名其妙改口道:「我、我们这样像不像有断袖之癖?」

  上官紫一愣,随即用著一种看来很古怪的眼神盯著她,她顿然面红耳赤。

  「你真会胡思乱想。」他摇摇头,而後走离。

  「我胡思乱想的……并不是这个……」她垂首喃喃。摸著自己手心,适才交握的温存,令她留恋。

  别说纸总有一天会包不住火,单凭他们之间长久的互动,和他锐利的观察,其实如果他会发觉到异样,也是极为正常之事。况且,她也不是鲁钝之人,多多少少有感觉到他的态度在某些时候和其他人有著微妙的不同,她并非首次有所疑虑,只是这回真的太过明显了。

  心口空凉,她有些紧张了。若是……若是他真的如她所想这般,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原本的交往究竟算什么呢?

  同窗情谊?袍泽之情?

  她想问,却来不及问。

  四天後,兵部传来军令,命上官紫先赴漠北支援。

  第七章

  简直太荒唐!

  饶是她带军数年,也不曾见过将镇守前线的主帅调往他处进行支援。

  这兵部想铲除他们俩,所用的手段也实在太阴险了!

  「你记住,」军帐里,即将出发的上官紫对著湛露低声交代:「最多八日,我就会回来,小心吴公公,别让他有机可乘。」

  他不用官阶命令,是由於这担忧是出於私人心情。

  为达目的,那些人会不惜使用各种手段,他最是清楚。湛露虽天资灵敏、心思细巧,但那也只限於兵法军事,这些黑暗政场的卑劣手段,她却不曾接触。

  加之她的女儿身……实在太危险了。

  「我很生气。」湛露看著他,紧紧握住拳头,「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她已经把功劳全让给别人了,这样还不够吗?

  为何他们享受所有,却还要狠狠倒打他们一耙?当年的辽东民变,她并没有做错!错的是陈河,她已经用最温和最少伤害的方法解决,他们怎能是非不分呢?

  她像个孩子似,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愤怒,这令他扯紧的眉头微松。

  「再生气,也已改变不了事实。」他必须去,而且不得有所推托,否则只有让他们更加有藉口、微词罢了。

  思及多年前的一场小恩怨,竟导致今日这般大祸,她难过道:

  「对不住,上官,若非是我,也不——」

  「不。」他打断她的道歉,同意道:「你做得很好。若是你没开口,我也会选择和你相同的方式。」

  「啊。」她恳切凝眸,心中充满难以名状的感情。半晌,也笑了,「原来我们俩在那么久以前就心意相通了啊!」用著同袍的语调,她得意地努嘴。

  闻言,他淡淡敛眸,手微抬,在她的轮廓旁轻抚。

  那长指的触抚,令她呆住,仅是一瞬间,她就被揽进他温热的怀中。

  「咦、啊?」倚靠在他肩上,她瞪大了眼。

  这实在让她太过震惊了!他从来就不是那么热情之人啊。

  被他抱在怀里,那稳重的呼息、宽阔的胸膛、能包容天地的襟怀,给予她无限的心动和眷恋。

  忍不住小小地回拥,她的手竟轻轻发颤。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低沉说道。

  然後,放开她,挥开帐幕,带领五千军队远去。

  「我会的。」她目送他,直至扬起的沙尘平息久久。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处理各种棘手状况,并且等到他归来。

  但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出差错就可以避免落人话柄、免除麻烦,却未料吴公公的伎俩龌龊,将目标放在她的士兵身上。

  「湛参赞,你看看这些东西哪!」

  平静无波地过了五日,吴公公忽带著十数名新兵找上湛露,道:

  「这是这些士兵赌博的器具和银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敌当前,军营里是不容许有这些玩意儿出现的吧?」官军驻守边疆,找些乐子在所难免,将领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军况紧急的时候,却严禁军纪散漫。

  湛露看著那些已经被严刑拷打的年轻新兵,鼻青脸肿,遍体鳞伤,还似囚犯般被镣铐铁链……他们有的甚至不满十五岁!

  她忍住怒意,紧声道:

  「你怎能私自用刑?」

  训练时她再三叮嘱,她不相信自己的士兵会做出如此放肆之事。姑且不论过程为何,擅用私刑怎么也说不过去!

  「士兵们不知好歹,触犯军法,当然是要教训了。」横竖他们的功用只是挖沟,抓几个玩玩也无伤大雅。吴公公冷冷讥刺:「这批新士兵是你负责的吧?既然他们出了纰漏,身为长官的湛参赞,是否也该……」他故意留住话尾,让湛露难堪。

  「你!」她必须用尽力气捏著双掌才能克制自己。

  「若你不认帐,那也行。」吴公公嘿嘿笑道:「不过,我可不知明儿个又会有多少士兵遭殃了。」摆明在整人,吃定湛露没胆量和他杠上。

  再怎么说,他是兵部的人,若是他一个不高兴,或许就不再是将帅调往别处劳途征战这么简单而已。

  湛露的确是万万不能和他争执。军心才稳定,主帅却不在,一旦内讧,後果不堪设想,为了整个军队著想,她绝不可以这么做。

  见她默然不语,吴公公得逞地低笑。

  「为了一整军中风气,处罚定要加重,杀鸡儆猴,以告众人。」轻轻击掌,「来人啊,将湛参赞带到操练场,吊在木杆上一日夜,警惕众军!」

  「参赞……」有些受她照顾的新兵看不过去,欲上前阻扰。

  「别。」湛露以眼神示意他们勿动,任凭吴公公的手下将她捆绑带走。

  她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接受就表示抗命,只会正中兵部下怀,吴公公意图打击她以便创造事实入罪,只要她能忍过就没事,只要她能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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